花如瑾不可思议的看着孔妈妈,却见她早已将脸别了过去。老太太派她来,原不是为了救自己的。

孔妈妈一声令下已有一排三个小丫鬟托着四周雕花的大方口木盘鱼贯而入,每个托盘上面各放了一把一掌宽的梨木戒尺。小丫鬟们一字排开,低眉顺眼,各站在一个姑娘面前。每个小丫头身后,都跟着一位,头挽矮髻,上身玄色竹叶小褂下身系着一条红黑相间的马面裙的年纪较轻的妇人,她们穿的马面上另辟蹊径的绣了诗文。每个妇人都沉着脸色,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花如瑾虽不认得她们,却认得她们身上穿的衣裳。这是花家书院里负责陪同姑娘们上课学习的教习嬷嬷们同一的装扮,看来,这顿打,真的在所难免了。

眼看着要动真格的,花奕也难免有些心软。神色略微有些迟疑。

孔妈妈圆圆脸盘,一团和气的道,“老爷,动手吧。”

花奕看了看眼眶红肿,发丝略微有些凌乱的海氏,又看了看脸色惨白的三个女儿。将心一横,挥手示意开始,自己将脸别了过去。

“慢!”

眼看着戒尺便要挥舞下去时,一声断喝将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住。

众人抬头,正看见婉姨娘娇柔妩媚的站在门口,一汪秋水般的双眸,温柔万分的望着花奕。

“这也是你能随便闯进来的地方!”花奕板着脸,为了端正自己在孩子们心中的形象,他决定忍痛斥责一下不懂规矩冲进正房捣乱的妾室。

可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眼神中并没有半点戾气

。婉姨娘遂上前,噗通一声跪在花盛瑾的身边。

“老爷、太太恕罪。妾身知道,照规矩来说这个时候不该闯进来。可盛儿到底是从我的骨血里化出来的,我哪里忍心看她受罚不予理睬。规矩是死的,道理是活的。老爷和太太都是明理之人,必会法外开恩,容我为盛儿说几句话。”

婉姨娘发髻松挽,如墨秀发更衬得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无辜的望着花奕。她本就生的绝色,此刻面带戚戚之色,更是让人无法不心生怜爱。

花奕看她这幅样子,心早就软成了一汪水。正想上前将她扶起,却见海氏振奋起精神,自地上站起身,整理好妆容重新坐到位子上,冷哼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姨娘。自己坏了规矩,却拿了这样的说辞来搪塞。()若是我和老爷不让你为盛姐儿求情,岂不是证明我们不明事理?”

花奕一想,却是这个道理。目光沉沉的落在脸色有些发白的婉姨娘身上,不发一言。

婉姨娘结结实实的扣了一头,“妾身嘴笨,惹了太太不高兴,还请太太责罚。可……可今日,我不能不替盛儿说一句话。她今日因嫡庶之分,同姊妹拌嘴。皆因我连累了她……当年我因仰慕老爷,心甘情愿的留在府上,给老爷做小。惹了太太的不高兴,我知道,这些年,太太心里恼我,也看不上我生的盛儿。若要责罚……太太便责罚我,饶过盛儿吧。”

花奕将目光转向海氏,她一定是时时在孩子们面前念叨当年往事,花若瑾才那般的同盛瑾不和。

“你……你满嘴胡言些什么?”海氏被婉姨娘气的半死,嘴唇哆嗦着,“我一个正经太太,倒也至于同你置气?莫要太抬举自己了。”

“太太宰相肚里能撑船,自是不会同我们这小人物计较。就请太太高抬贵手,放了盛儿。若要责罚,只责罚我一个人便是了。”婉姨娘又扣一头,神色诚恳。“太太若是厌烦我,日后我不出现在老爷和太太面前。太太只当我是小猫小狗,仍在院子随便哪个角落给口饭吃便是了。只是太太不要再赶走我,我……离了老爷……若离了老爷可叫我如何活。我这一辈子,只靠仰慕者老爷才能支撑着啊。”

花奕听的心中动容,这样肝肠寸断的爱情表白,深深的打动了他这个文艺青年

。伸手便将婉姨娘拉了起来,安慰道,“你说的哪里话?哪个说要赶走你,这家里到底还是我说的算。”说着,目露凶光的剜了一眼海氏。

婉姨娘趁机哭倒在花奕怀里,凄婉的惊天动地。海氏在一旁气的浑身颤抖,连带着头上的金钗也跟着不停乱抖。

孔妈妈瞧了半天热闹,对花奕实在失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怀中取出了一块深红色雕花对牌,伸手一举。

满屋子人顿时跪了一地。

这对牌乃是老太太管家之物,见了对牌如见老太太本人。孔妈妈清了清嗓子,道,“老太太今日早已经算准了婉姨娘会来,是以便请老奴请这对牌出来,行家法。”

婉姨娘浑身一颤,可怜巴巴的看着一旁的花奕。海氏摸了一把眼泪,又重新充满了战斗力。老太太现下真是她的贵人啊!

“婉姨娘,你也是出身官宦世家,又萌老太太亲自教导,最该是知书达理的。可知道,今日这样的场合,一个妾室出来插嘴,该受到什么样的责罚吗?”孔妈妈瞪着婉姨娘,和气的脸上也带了几分严肃和狠戾。

婉姨娘来不及用帕子擦泪,可还是做出一副可怜娇弱的模样来。“我……我知道错了……”

妾在这个家里,本就是男主人用来泄欲的工具,别说不能在老爷太太面前说话,就连自己生的孩子面前,她们也是完全没有地位的。花奕因对婉姨娘感情特殊,处处怜惜她,不仅让她自己带孩子,还时不时的和她说说心里话,这本就是乱了规矩的。老爷自己乱了规矩,妾侍才仗着有老爷撑腰出来乱事。一时忘本将自己工具的身份忘了,当成了正经主子。她这样不分主仆,在花家是要关进祠堂终身不许出门的。

看看孔妈妈手里老太太的对牌,婉姨娘深知,自己又凶多吉少了。可转念一想,老太太既然没有亲自出马,就是要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于是便道,“日后我必定安分守己,再不敢乱了规矩。”

孔妈妈哼了一声,“今日本也不是要责罚婉姨娘的,你便在一旁,看着姑娘们领罚吧。婉姨娘若是真心对盛姐儿好,日后便少与她来往。让她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跟在太太身边。要知道,嫡出有嫡出的活法,庶出有庶出的日子,莫要强求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