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里的路,越走越偏僻,越走越泥泞,花奕的眉头也越蹙越紧,就连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的小厮都能感觉到他强大的怒气。

哆哆嗦嗦的敲开了门,见有人来迎接花奕,那小厮便忙不迭的退到一边,等着花奕出来。

来开门的香梨,见花奕黑着脸,心里不是紧张而是得意。她忙将门开到极大,做出一副吃惊又慌张的样子,行礼问安道,“老爷怎么这会儿来了?”

“你们姑娘的病怎么样了?”花奕举着伞,阔步向前走着。

那些杂草被香梨和蜜桃拔掉收拾干净后,院子更显凄凉,虽是夜里又下着雨但花奕还是感受到了院子里的凄凉惨状。

香梨几步跟在后头,“姑娘这几日一直发烧,也未曾请大夫来瞧,病情越发的严重了。”香梨没有说谎,花如瑾的病情的确是越发的严重了,因为太太的疏忽可也更是她自己有意而为之。

当花奕踏进门时,看见的是花如瑾惨白着一张小脸裹着被子可怜巴巴的缩在**。原本圆润的小脸消瘦的已经出了尖尖的下颚,身上也瘦的似乎剩不下几斤几两肉了。

这和他记忆中那个活蹦乱跳的小胖子出入太大,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孩子怎么成了这样

。花奕的喉头一紧,眼眶竟有些酸涩。芳姨娘待他如何,他心中有数,如今她惨死不说,他竟没能好好照拂她留下的这一双儿女,实在是枉为人父。

本以为院子里的凄凉已经够让人绝望的了,可当房间的门被推开,看着空无设施的房间,和大面积阴湿的墙面以及铺面而来的潮气,花奕的怒火已经快要将他自己点着了。

好样的,海氏果然是好样的。竟是这样苛刻一个没了亲娘的孩子!

花如瑾觉得似乎有一双凉凉的手,在触摸自己的额头,这让她滚烫的额头觉得舒服许多。蹭了蹭小身子,她试图让额头同那手掌更贴合一些。

“怎不知请大夫来瞧瞧?”花奕责备的瞪着香梨,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唯恐吵醒花如瑾。“姑娘病的这么重,乳母怎不知跟着?”

香梨垂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你且说来与我,有我给你们姑娘做主。”花奕虽对内宅之事不全了解,可嫡母一手遮天苛刻庶子庶女的事情他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儿时,他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将父亲身边的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姨娘折磨的面目全非,更见识过她是如何将那些庶女打发嫁人,庶子扔出去自立门户的。当家主母在这内宅便是权力的主宰,若没有男主人的介入,哪里有人敢说她一个不字?

花奕的话,仿佛是一粒安心丸,香梨似乎放下心来,暗自在心里组织了一下早就对好台词的话,道,“老爷言重了。因新搬府邸,太太少不得要忙一些。姑娘便吩咐了不让将她生病的事情告知太太,所以才一直延误了病情。”

花奕的目光略带疼惜和不忍的再次投向花如瑾苍白的小脸上,眉头微微蹙动,小心的将花如瑾裹在被中抱起来便向外走。”明日一早,便将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好,拿去太太的院子。从此,你们姑娘便要住在太太哪里了。”

“是。”虽意料之中的事情,可香梨还是少不得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花奕抱着花如瑾气势汹汹的踏进太太屋子里的时候,花若瑾正睨在海氏怀里撒娇。见父亲抱着一个不明物体进门,神色慌张的往海氏身后躲了躲。

海氏见花奕黑着脸,便知道他大抵是在哪里受了蛊惑又来找自己麻烦,一时间胸口也被气胀满了

。伸手将花若瑾拦在怀里,仰头看着花奕道,“老爷这会儿怎么来了?”

话虽问着花奕,可眼睛却一直不停的瞄着被花奕抱在怀里抗在肩头的花如瑾。

花奕虽十分气恼,但到底是读书人,斯文的很。将花如瑾放在软榻上,慢条斯理的对海氏道,“如儿病了,你身为嫡母理当仔细照拂看顾。她年纪尚幼,不可自己单住一个院子。桐哥儿是如何被打发去与横哥儿一个院子单住的我不计较,但是如儿必须要住在你这里,我方才放心。”

海氏的神色微晒,思及秦忠家的所言,对于任下人随意安排花如瑾的住处微微有些后悔。可花奕摆出老爷的派头,却让她十分不爽。“怎么这会儿到想起我是嫡母了?她姨娘活着的时候,我这嫡母倒是没什么用处呢。”

花奕自认已经给了海氏足够的脸面,可她怎么还如此得寸进尺。“今日她没了姨娘,你尚且如此粗心对待。若是姨娘尚在,你岂不是更苛刻于她?”

“老爷什么意思?”海氏闻言,忽的拔高声音。“合该是我待的孩子们,你全都让他们姨娘带着。如此嫡庶不分,今日出了错却一并怪罪到我的头上。天底下倒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老爷。”

每次他们夫妻都是这样,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吵起来,着实让人头疼。花奕瘦削的身子,在宽大的袍子里微微有些颤抖。正要开口教训海氏,却被花如瑾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慌忙转头,去瞧那个因咳嗽而涨红了脸的可怜虫。花奕几步上前轻轻拍了拍花如瑾的后背,对海氏道,“如儿病着,找人来瞧瞧是正经。今日我们便不计较那些,你既是这府上的太太,便该照顾好孩子们。莫要只疼自己生的。”说着,目光还十分犀利的扫向了一旁一直用恶意眼光盯着花如瑾的花若瑾。

这样的举动,让花若瑾不由的缩了缩脖子,虽十分畏惧,可还是忍不住用怨怼的眼光看向脸色苍白,瘦小可怜的花如瑾。海氏低头看了看女儿,将她护在怀里,想要同花奕在大战几个回合,可花如瑾越咳越厉害,她难免有些心软,便吩咐了小丫头们去寻大夫来给瞧瞧。

花奕抱起花如瑾,便往暖阁里面走,哪里管那屋子是不是花若瑾的闺房。将花如瑾往雕花小**一放,轻声安抚道,“好孩子,日后便不用住那阴冷潮湿的屋子了。过会请大夫来瞧,这病左不过两三日便也就大好了。想吃什么,短了什么只管同你母亲说。她虽脾气暴躁了些,可却是个心地极好的人,断然不会苛刻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