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外面热闹非凡,然花如瑾的屋子里却冷清寂寥。她歪在软榻上,就着蜜桃的手一口一口咽着苦涩的汤药。

鼻息处萦绕着难闻的气味,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

花之桐坐在一旁,看着表情冷漠的姐姐,又想到方才新郎官神色恹恹的模样,突然就相信起外面的传言。

“姐姐今日便是病着,也该去凑凑热闹。素日里姐姐和三姐姐最为要好的,今日你未陪她,恐她心中失落。”花之桐很谨慎的组织语言,眼睛偷偷睨了一眼歪在黄花梨卷草纹藤心罗汉**裹着一件姜黄色绣缠枝莲长裙的花如瑾。

花如瑾脸色不正,神色也恹恹的。只略略勾了勾嘴角,带着一贯温柔笑意。“昨日,若姐姐紧张的一夜未睡,我不曾合眼一直陪着她的。是以今日病情才有所加重,若姐姐心中有数。”

花之桐何等通透,自是知道花如瑾言下之意,便是花若瑾知道花如瑾今日不能出席,不会心生芥蒂。

“大哥今日带着嫂子和外甥回府,正巧赶上观礼。大哥一张嘴可着实为难了三姐夫,在门口拦着出了半个时辰的对子,方才放他进来。”花之桐越发俊逸的脸上,神采飞扬,有着少年独有的朝气蓬勃。“三姐夫不愧出身书香世家,不若大哥出何等刁钻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二人你来我往的切磋,甚为精彩。姐姐身为女儿身。不得去前院观看,委实遗憾。”

花如瑾能想到江云赫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样子,也能想到花之横冷着脸。淡漠出口的样子,这两人对在一起,确实精彩。脑海中一时勾勒出两人对峙场景,好似几年前曾见过二人以文会友,月下对酌的样子,嘴角不经意的上扬。笑出了声音。

花之桐看着花如瑾巧笑嫣然的模样,心中一时感慨。若说般配,江云赫和花如瑾最是般配不过的。只可惜,缘分天定。两人注定擦肩。又想到今日也来观礼的徐容卿。忍不住又道。“今日徐世子也被请来拦了新姑爷,他出手到很,刀枪棍棒,不曾手软。两人一时打起来,却真似战场一般呐。”

花如瑾听闻,竟是有些惊异的瞪大眼睛。“谁请徐世子来栏新姑爷的?”

盛京风俗,嫁女儿时要以文、武两方设卡

。各请新娘子的娘家兄弟或者姐夫、妹夫来考校新姑爷是否文武双全。

花家以花之横文采最为出众,以二伯父家的三堂哥花之柏武功韬略最拔尖。花如瑾以为,这两道关卡所设之人,必定是花之横亦或是花之柏。即便花之柏不能前来观礼。武学关卡也必定要让簪缨世家出身的苏誉担当,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未婚夫,徐容卿。这不合规矩!

“是徐世子自己要求的。”其实花之桐也觉得此时甚不合理,花奕等人自然也这般认为。只是徐容卿自告奋勇,花家也别无他法。

今日看两人真刀实枪上阵,倒不免让人以为,徐容卿很是在意花如瑾和江云赫有些隐秘的过去。

可世家名门里,没有什么秘密是绝对能够被保守的。花如瑾突然脸色惨白。也许徐容卿知道了什么。虽然自己和江云赫并没有什么,可若是未来夫婿真的在意,那面会心生芥蒂,日后两人关系岂不难处理。

花之桐见姐姐脸色微微变化,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又解释道,“祖母也说,既是未来女婿,便也算的是自家人。满盛京城里,哪个不知道姐姐便要做襄阳侯世子夫人的?今次这般,也不过是堵住悠悠众口……”

花之桐似是觉得自己失言,猛然收口。对话戛然而止,他只拿一双忐忑不安的眼睛去看花如瑾。

“有人说,我与江姐夫曾有不洁?”花如瑾一副了然神情,很是不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猜测揣度,只求若姐姐和徐世子莫要听信谣言便是。”

“谣言多半不攻自破。”低沉悦耳声音悠悠传来,门帘被人轻轻打起,徐容卿一身宝蓝色云纹蝙蝠金线圆领直缀,腰间冠玉腰带相束,乌黑秀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神态冷峻,英气逼人。

花之桐迅速起身,给徐容卿行礼。而花如瑾在一瞬间的愣怔后也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几步上前的徐容卿伸手按住肩膀,手腕轻轻用力,将她重新按压回**。“你身子不适,不必拘泥虚礼。”

如瑾面色潮红,微微低了头。此刻红晕并非因为病气,而是因为自己方才一番话很可能被徐容卿听去。

自己话中含义,岂非一颗心以坠于徐容卿身上,巴巴的希望他能够信任自己。可事实呢?却并非如此吧

花如瑾曾扪心自问,这一世重生而来时,可曾对哪个男人动心,如前生对齐玉衡一般。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她从未真正动心。哪怕是曾一时有些意乱情迷的江云赫,也不过是因看到前世爱恋的影子罢了。

对于徐容卿,自从知道自己即将要嫁给他那日开始,她便一直小心谨慎,对他不敢有过多的感情。一旦爱慕或是信任,便会失去起码的判断。若有朝一日,他也厌弃了自己,若不理智如何能发现的了。难道还要遭遇一次口蜜腹剑的残害不成?

徐容卿看着花如瑾脸上的红晕,又想到她方才说的话,便一心以为她心中在意自己。竟忽而觉得心情分外开阔,方才与江云赫对峙时的不快迅速被这明朗心情替代。伸手去探花如瑾的额头,眉头微微蹙起。“发了热,怎不好好躺在**,多加些被子盖着。歪在榻上,吹着凉风做什么?”

徐容卿起身,将花如瑾斜后方,正用竹竿支撑着开启的络子纱窗关上。有些不满的扫了一眼屋内侍立的丫头和婆子们,“姑娘身子不适,你们理该仔细侍候才是。如何能让姑娘吹着冷风?”又扫了一眼放在添漆炕几上喝剩下一半的药碗,“服药该按时,现下是什么时辰了?怎才服侍姑娘用药?”

他教训下人,自然而严肃。众人也顺其自然的对他产生畏惧之情,各个屏气凝神,垂首受教。

花如瑾看着眉头微蹙,面色不虞的徐容卿,忽而觉得心头一暖。很久没有人这样认真的关心过自己了。即便是一母同胞的花之桐,也很少如此细心。

“不碍事的,”花如瑾仰头,看着徐容卿微笑着。“我方才睡的迷迷糊糊,才睁开眼睛。她们不敢吵醒我,是以才刚用药。”又侧目去看了看身后被徐容卿关上的窗子,“那窗子也是我命人打开的,屋子里沉闷的紧,我想透透气。”

徐容卿做到花如瑾对面,皱眉,很严肃的看着她。“你要仔细身子,我可不想娶个病秧子进门。”

这一句话,却真的彻底让花如瑾害羞的低垂了头。

徐容卿似乎很喜欢看她这样娇羞的模样,是以又逗道。“我们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下月我便来迎娶你。”

花如瑾面红过耳,饶是两世为人,这样被当着众人面提及自己婚事还是有些害羞

。有些嗔怪的瞪了徐容卿一眼,“你……你怎不知低调一些。”

“有什么好低调的?”徐容卿无所谓的耸耸肩。花如瑾见他这般模样,更是羞恼。伸出粉拳,便向他的肩膀锤去。可却被徐容卿反手将纤纤玉手扣于掌心之中。笑着看向自己。

花如瑾抬头去看徐容卿,见他嘴角微扬,笑的无赖至极。可那深邃双眸之中,却并没有带着笑意。不觉又是心中一震,畏畏将手收了回来。

花之桐见姐姐、姐夫打情骂俏,自是知道自己有些多余,于是便起身告辞,并拉走了一直想再看热闹的丫头们。

屋里只剩下花如瑾和徐容卿两人,徐容卿忽然一改方才肆意模样。端坐在花如瑾的身旁,沉声道,“你若现下要反悔还来得及,若是嫁我为妇后,依旧朝三暮四,那便莫要怪我无情。”

花如瑾猛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徐容卿。“你信坊间谣言,不信我?”

徐容卿不置可否,“我不信坊间谣言,可不得不信你和江云赫今次反常举措。他若无意,何苦对我示弱仇敌,你若无心,又何必重病不起。”

花如瑾哑然失笑,美眸黯淡看着徐容卿。“别人如何猜想与我无关,你若不信我,这亲倒也不必结。”

徐容卿嗖然眯起双眸,满带危险气息的靠近花如瑾。直直盯着她毫无杂质,清澈的双眸。“你是在拒婚?”

花如瑾眼角突然划过一滴眼泪,微微向后错开。“是你不屑于同我成亲!”

徐容卿伸手,拂过她眼角泪滴,盯着自己指尖的温润,突然觉得有些溃败。心中似乎又千万只小手在狠狠的抓捏,疼,却又好像有些痒。“我不愿意自己的妻子心里装着别人。”

“是你不相信,自己未来妻子心中装的是你自己。”花如瑾紧紧盯着徐容卿,她说的很镇定,很自然,可自己心里却知道自己是在说怎样的谎话。终于,她变成了自己厌恶的那类人,开始用感情去欺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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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医院看下巴,回来睡了一下午。明日恢复正常更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