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将信将疑,犹豫着伸出双手,询问石榴有多少把握。李隆基着急着要带石榴回去,劝他先试一试。李宪终是抵不住重振雄风巨大吸引力,由李隆基帮着他把胳膊和手腕都捆在了一起。

“宁王,您病症除了婢子尽力之外,还得向女宿星君祷告祷告。捆上双手是略尽祭祀之意,这样您诚心就更能感动上天了。”石榴满意地检查了一遍李宪双手,向他解释。她好歹也跟着窦氏看过几本浑仪监主簿给书籍,现编个理由不成问题。

女宿星君,主阴阳。李宪遂安心,母亲没有托错人。

石榴随即解下她第二条披帛,递给小槐子,对面前两兄弟提出了进一步要求:“屋中所有男子必须都缚上双手,这才显得对女宿星君恭敬。宁王病情最重要,郡王,您如果不离开,也只能……如有得罪,还请海涵。小槐子是宦官,可免。”

李隆基痛快地坐在椅上,背过手去,喊小槐子帮他也捆好。还不忘催促她: “石榴,快些给哥哥诊治,诊完跟我回去。”

唉,如此聪明一个人,竟也能被一条披帛缚住。是太过于相信她无害呢,还是酒精麻醉了他神经?石榴默叹,酒这东西,除了李白那种“斗酒诗百篇”,喝是酒吐是锦绣文章异类,一般资质不好人还是别沾为好。像李隆基,喝酒太降智商了。找机会应该劝他戒掉,免得往后说不定哪天被人灌醉当傀儡摆布。

而披帛这东西,披得越多越好啊,美观又实用,实乃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首选。像石榴这种旦夕祸福人,就一直坚持随身佩带两条披帛。这不,一条捆了李宪,还能再抽一条捆住李隆基,轻松便捷,一物多用。披帛在石榴心目中江湖地位,目前仅次集“试毒、典当换钱、毁容、行凶、装饰”于一体万能型银簪子。

屋外有仆妇抬来所传诸物。小槐子这时候才真正放下心,到外面将它们一一搬进屋中。石榴说过会有分寸,那肯定能平安地来,平安地去。两个假象敌都被捆在椅子上行动不便了,果不虚言。

他将一叠软红绫和簇新绣鞋放在石榴手中,捏了捏她指尖以示信任和关怀。石榴抬头,看到小槐子脸上终于阴转晴了,对他笑着说:“宦官都尉,屋里就剩您一个壮劳力了,请扫地。”

小槐子这才明白原来石榴要扫帚是为了让他干活。

石榴果然得罪不起,刚冷了一下脸色,就被罚扫地。伺候洗澡是无望了……小槐子握着扫帚,充满怨念地从浴盆旁边开始打扫。

石榴看着小槐子拿着扫帚干净了地上危险瓷片,才去挪来屏风摆在合适位置。

“宁王,您再稍等片刻,婢子沐浴完七香汤就过去。” 石榴拈起盆中一片粉荷花嗅嗅,宁王在洛阳小日子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得好些,至少用得起香料和花瓣浴。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洗个澡再说。逛了一天街,外加全程奉陪了半宿老鹰抓小鸡,出了不少汗。更何况那身衣服也拜李宪投掷所赐,满是茶渍酸梅汤和果渍,早就不能要了。

“呼——还是泡澡最舒服。”石榴撩了会儿水,扒着金箍盆沿,朝屏风后两个模糊身影说:“郡王您说美人计要用花瓣对吧?可惜夜深了,花已睡去,没有新鲜。”

“明日亦可。”李隆基偏过头去问李宪:“哥哥,究竟所患何疾,以至于需要向女宿星君祈求?”他现在思维比往常慢了不止半拍,女宿……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似是主阴阳?

“隐疾。”宁王含糊其辞,往后扭头欲寻石榴,却只能看到屏风一角。

“哦……”李隆基醉目微饧,听到那边撩水声已止住了。祭女宿自然要沐浴更衣虔诚恭敬,女宿…阴阳…隐疾……石榴……

想得头痛,干脆不想了,还是集中精神筹划一下明天要寻那些香花来欣赏美人计吧。他摇摇头,继续靠在椅背上将养精神。

三尺红绫,绕胸三匝。石榴小心翼翼地用这鲜艳颜色将自己裹起来,自胸至膝上,裹成紧贴身子小抹胸超短裙,再绕回腰间挽好结。里面当然没忘做好保险防走*光。

发梢还带着水滴,未挽,就那么自由自在披散着,沾了不少细碎花瓣。趿上绣鞋,她拿手比了比自己腰围,没有胡姬姐姐纤细……算啦算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比起平时穿宽大裙子来,应该可以称为轻盈杨柳腰了。反正灯火昏暗,离远一点,两只狼不一定能看清楚。

哑师傅曾经教她做过一种点心,叫做红绫饼餤。因其用料复杂,虽味美,但难以做成,每得之,皆以红绫裹起,表示它非常珍贵。

石榴也如那般裹好了自己,深呼吸,带着一抹无奈笑容,稳稳走出屏风。椅子上背对她而坐,便是老情人和老敌人了。

脚下不由自主偏了半步,先停在了李隆基椅后。一时玩心起,伸胳膊捂住他眼睛,歪头说道:“猜猜我是谁?”

“是调皮石榴。”惬意地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快乐。这还用猜么?真笨。李隆基动了动他被捆在椅后手,没能碰到背后那团香气。

其实只差一寸了。石榴抿嘴,将胳膊肘撑在他肩上。只差一寸,有缘,无份。

松开手时,给他系上一条红绫遮眼,不想被这个人看到,系了红绫,聊胜于无吧。“郡王,石榴今夜为宁王而来。明日之约,怕不能再赴。郡王心意,石榴珍藏了。然而思君令人老,石榴不想早早老去……还请您努力加餐饭。”

李隆基睁开眼,满眼红绫色,朦胧中隐约可见不远处有个红石榴,露着白生生胳膊和小腿,在向谁招手。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起不能赴约?不行,石榴又要溜走了,得先抓回去再说。挣扎着要站起来,紫赤花榈木椅子沉如磐石,堕得他无法起身。

“石榴,松开我!”他大叫。

“宁王,您看……?”石榴望了望李宪。石医女行医很严肃。

李宪立刻扭头止住弟弟:“勿喧嚣。小槐子,要不然你送郡王先回府吧,实在不便招待。”

思维慢了几拍李隆基这时候终于想通了,女宿主阴阳、哥哥有隐疾,那便是、便是不能行人道隐疾!石榴说什么来着?她说最后最稳妥法子是美人计……

菩萨作弄人,求来了美人计,被献媚对象却不是自己,是哥哥。

他头痛欲裂,大吼起来:“石榴,你出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穿成这样留下来取悦别男人?!跑啊!越远越好,拿着我腰牌赶快出城跑走!”

“谁说我要取悦别男人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石榴假若要取悦,那也只为取悦一个男人,绝不是别男人。今夜是,以后也是,只一个。”石榴凑到李隆基面前,歪头笑着反驳他。

李隆基琢磨着她这话意思时,石榴已招手示意小槐子过来站到她旁边,对李宪说:“您可以在屋中竖起一根铜管。今天来不及了,假装小槐子就是铜管。”

石榴抬手搭在小槐子臂上,绕着他走了一圈,选定位置后,以右脚尖勾住小槐子腿,一手握住他腕子作为支撑,左腿顺势攀在他腰间缓缓伸直,徐徐往下滑到快挨着地面。第一次生疏铜管舞基本动作尝试结束,石榴仰头甩了甩头发,自笑道:“比我想要容易些。”没跳过,还没看过么,不就是抱根管子转来转去、攀上滑下嘛。又不用跳芭蕾。

随即收腿重新攀住,三五回之后,渐渐熟悉了转圈时惯性力道,动作流畅起来,曲膝展臂,略费了些心思留意,定格动作无不优美。

或勾或旋,青丝飞扬;若即若离,红绫含香;

静时柔,一如陌上花开,迎郎缓缓归;动时却似,相思已成狂。

每每抬头,总能看到小槐子脸上红扑扑,他却装铜管一动不动。石榴越发被那副动了情却吃不得模样带入了佳境,绕了两圈,旁若无人般双腿交叉缠着滑下去。

松开手,整个身子仰在地上,一头乌发肆意洒开。偏不肯收腿,仍倒挂着,贴了小槐子革制护膝纠缠挑衅,频睐明眸,似是在说:来推倒呀,不敢吧,哈哈。

绣鞋转圈时掉了一只,小槐子弯腰捡起,轻轻握住脚踝,替她穿上。心中仍是受用,哪怕在这般境地,她依然能够做到,只取悦一个男人。身为这个被取悦男人,小槐子很受用。

李隆基也很受用,红光朦胧中,石榴跳舞很有意思呵,当初自己打算送她去内教坊真是太先见之明了,如果那会儿坚持练下来,现在肯定跳得更精彩。屋中只有两个男人,除了李宪,就是他。石榴无意于李宪,那么今夜是在取悦他。他嘴角又扬成弯弯弧度。

石榴伸手,小槐子很默契地将她拉起来。石榴往李宪那边看了一眼,将绫结松开,掖入小槐子腰上革带中,双手护着胸,一步一转,慢慢走到李宪面前。

腰上红绫已快转尽了,再转下去,小抹胸红礼裙就要变成红绫泳装。

石榴并拢双腿,捂好胸,弯腰含笑说:“此舞名为铜管舞,宁王愿为铜管乎?”

不等李宪回答,石榴又指着那个曾被她一语成谶软面条了地方,继续说:“婢闻铜管舞者,当磨管、当坐管、当滑管、当缠管。窃以为磨坐滑缠之铜管,此处甚威武,堪任。”

李宪见过胡姬舞,见过拓枝舞,何曾见过铜管舞。眼前这个只裹了红绫娇艳女子,带着浴后湿漉漉、热乎乎气息,触手可及,就像宫中裹红绫饼餤,色香味俱全。

如果说忠诚是因为背叛筹码不够高,那么没雄起也不过是因为感官刺激不够激烈。石榴送给他一份不属于这个年代刺激,新鲜又激烈。

昔日披着浅粉与桃红两条披帛、唱着曲子被他带回殿里小宫人长大了……他怔然,想伸手去摸摸,动了动胳膊,才意识到自己还被缚着双手。

石榴却已经转过身去,曲下膝,下意识地捏住胸前琥珀珠,攥在手心里,平视着另一个捆了双手人说:“石榴今夜只为取悦一个男人。”你别为此而低看了我,红绫裹身,非我所愿。

“今夜之后呢?”透过红绫,李隆基眼中世界带了蜡烛桔色光晕,一片暖红。今夜之后就跟着我吧,石榴啊,你何必总跟我别扭着。

“今夜之后,夜夜是好夜呀。”石榴笑着直起身子。她没忘给李宪留下医嘱:“您叫王妃也学学铜管舞,做点儿比胡姬舞裙用料还少衣裳,把屋门一关,保证夜夜是好夜。婢子告退。”

“石榴,站住!别跑!”李隆基见她又要溜,忙喊。

“郡王亲口说要让石榴拿着您腰牌出城跑走,您怎么能出尔反尔。”伸手一拽,第二块郡王腰牌再次成为收藏品。此时不跑,干等着被抓住关小黑屋里一遍又一遍跳铜管舞么……石榴捂着那点儿可怜红绫,径自从李宪柜中拿了一件圆领衫套上。

“喏,今天第一次逛洛阳,买礼物,送给你们。”石榴翻出带来包裹,把玉笛放在李宪腿上,小羯鼓则放在李隆基腿上。又拿了一大包绢花,托李宪捎给司膳坊姐妹们分。

然后果断走人,到了外面跟刘氏说宁王已经大好了,但屋里正在祭祀女宿星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个时辰以后再进去。

“好孩子,回到长安就搬来锦莲殿一起住吧,平常还能聊天解闷。”刘氏赠了她一袋金。

石榴走出李宪宅,问跟在后面小槐子:“我出城好还是换间客栈住下好?快马加鞭话,一个时辰能逃多远?你枣红马有千里马一半脚力么?”

要不然躲进宫里?倒夜香地方应该很安全。只是大半夜不好进去,翻墙太危险。一个时辰,必须安全逃脱。石榴左思右想,决定先换客栈,每天换一家,然后躲到人挤人市中逛街去,一流动起来,就不容易被抓到了。

“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 游击战也是经过历史检验了优良战术啊!

石榴拉着小槐子,看到他满脸潮红走路怪异,禁不住跺脚道:“我都快被别人抓小黑屋了,你还有心思去想那个。快,换客栈。”

“遵命。”小槐子一把扛起她,是得快点找家客栈,当了那么长时间铜管,人要崩溃了。

“喂,你这是强抢民女……”在扛着变成背着之后,石榴有气无力地抗议了一声,伏在他背上不动了。今夜太累,伤神劳体,得好好休息一下。

连走了四五家,王记客栈福来客栈等都打烊不再接待新客人。好不容易找到个还开着门客栈,掌柜却告诉石榴,最后一间上房被订下了。

石榴感慨地对客栈掌柜说:“史掌柜,就冲着您门口《史记客栈》大招牌,上房没有,下房也住!下房若无,打地铺我也认了。在史记诸世家面前,吾等小老百姓就算睡马厩都值……”

“呦,绿豆娘,别来无恙啊?”慕容宣超一进客栈门,就认出了小槐子和石榴两人,他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让史掌柜带他看房间:“老子订上房必须朝阳,没日头晒不要。”

“您不要我们要,我最喜欢晒月亮,最不喜欢被太阳晒黑。”石榴很诚恳地跟这位可汗商量。

史掌柜客栈内卖花儿羽悠悠:“感谢正版阅读,六百字赠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