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茉莉,就像我爱末粒一样。”他薄薄的唇里吐出了一句含糊的话。末粒怔了一下,顿然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你……”

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完寮墨凝着她那充满泪痕的脸,目光幽邃深远,紧抿着唇,“……”

末粒又想了想,顿时惊喜地瞪大眼睛,“你是说,其实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你并不想让我死?”声音附着不可藏匿的激动。

末粒因为激动而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完寮墨这才微蹙眉,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中了一枪。

什么内疚的弟弟,什么不能爱上她,什么让她死心……就让他放肆这么一回,暂且不要顾忌了吧。他可以承受自己心里的疼痛,但他,却无法看见末粒的心千疮百孔。

“呃,我的肚子……”下一秒,君洁忽然瘫软到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身体颤抖得不行。

“君洁?!”末粒被转移了注意力,慌忙从地上起来,站在她的身旁,显得手足无措,“你,这是怎么回事?”

君洁痛苦难忍,一下子倒在末粒的腿上,苍白、断断续续地说:“看来我连生日都过不了了。粒粒,你答应我,我,死之后,你要好好地照顾墨哥哥。”

死?!

这突如其来的字眼让末粒顿时一懵,她蹲下身,让君洁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怎么会?你刚刚吃下了解药,还会好的,你怎么可能死掉?”

“……”君洁苦笑着摇摇头,泪光闪烁地望了完寮墨一眼,“粒粒,你不知道……刚才的那瓶,那瓶东西,绝对不是,不是解药。”

末粒那蒲扇般的睫毛倏然凝固在空气中,她有些木讷地转过头:“你早就知道?”她抬眼,两眸不相信似的动了动,刚刚的泪痕和泛红的眼眶让她看起来十分让人怜爱。

“……”完寮墨阖了阖眼,因为她如此在乎君洁而失望地抿起唇。

半晌,他缓缓将双手叠在胸前,淡然地瞥过奄奄一息的君洁,鼻音浓重,“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末粒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欣喜。她没有冲他嚷,反而语调轻得很。她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不近人情的撒旦,陌生而又刺眼。

君洁伸出颤巍巍的手,拉了拉她的衣角:“是我……自愿的。”她不能让他们两个,因为她的死而闹矛盾。既然她无法介入他们之间,那么,她就只有默默的祝福了。

她从她的膝盖上离开,躺到冰冷的地上,阖上眼皮等待死亡。

“进了这里,一人死,其他人才可以活。”完寮墨的视线紧紧在君洁的身上落了一秒,就断然地离开。

他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麻木了,不过,他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末粒蹙眉:“你什么意思?”

完寮墨大步向前,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玻璃柜的旁边,用眼神示意她看向地面。

盯着地上那个微小又闪着红光的东西,他的语气骤然如冰,“看见了吗?这是微型炸弹。虽然看起来很小,但威力却很大。而我可以百分比地确定,一旦这个炸弹爆炸,地面下的数百枚炸弹也会跟着一起。”

“……”末粒相信他说的话,对那闪烁着的炸弹感到一丝慌乱。但她几秒后又问,“可……这跟那瓶药有什么关系?”

完寮墨将地面上的空瓶捡起,将它稳稳当当地放回玻璃柜,“无论她喝不喝下这东西,她最终都会死。再者,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解药了。”

炸弹上的红光倏然消失,微弱的倒计时声也再不发出声音。两个人都很明白,此刻已经安全了。

末粒纠结地咬了咬唇,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要让她喝?!”

“玻璃柜有自测装置,可以检测瓶子里的药有没有被人喝,瓶口有没有唾液。从拿下这瓶子的那一刻起,炸弹就开始进行了倒计时。如果没有一个人牺牲,那么不仅是我们三个,就连外面的保镖,以及住在这附近的无辜的人,都会因此丧命。”

完寮墨说的头头是道,也确实在理。可末粒还是有些失控,执拗地看向他:“那为什么不是我,你让我来死啊?”

——她不是很怕死。她不喜欢看到无辜的人受尽牵连,这样她会难受,会内疚,心会疼。

完寮墨抿了抿嘴唇,随即冷声斥问:“末粒,你他妈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怎么办,伯母又怎么办?你的心总是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才能用来心疼心疼自己?”

谁知道他有多害怕,害怕眼前的这个傻女人,因为别人而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若在平常时候,末粒听到他说这句话,一定会很开心。可偏偏他在这时候说出了这句话……

“君洁。”末粒不再理他,蹲下身来摇了摇君洁。

然而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只留下一个毫无意识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君洁!”末粒焦急地吼道,然后怔愣着盯了她几秒,伸出颤巍巍的手放在她的鼻翼处。

毫无气息!

君洁嘴角带血,脑袋毫无生气地垂向一侧。眸闭着,胸膛也没有因为呼吸而一开一缩的动作。

——刚刚那个活生生,还有气息的人,就这么走了?

末粒猛然间跌坐在地上,长长的头发耷拉下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就像得知父亲要被判死刑一样,麻木、无感。

好像她身边的人,都是因为她所爱的完寮墨而死的。他冷血、无情,可是……她却又无法狠下亲来怪他。

“我们走吧。”完寮墨瞥了一眼地上君洁,亲昵地搂住末粒的肩,却迟迟也没有动弹。

因为,末粒这副不同寻常的诡谲模样,总是让他感到心底不安。

细细想了想——君洁总是粘着他,但不会耍阴险的伎俩;她用毒酒试图谋害末粒,没成功,就再没做过阴险的事情。

后者原本让他记恨一辈子,但后来他才知道,那并不是君洁做的,而是……

连同日后的一些事情,也全都出自那个人之手。

半晌,他沉沉道,“我会叫人给她办后事的,找个安静的地方建墓碑。”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忍让了。

“嗯,谢谢。”她淡淡道,却不经意看到了他肩膀上的伤,“你的肩膀……”

怎么办?她恨不起他。

完寮墨当晚就让人给君洁建了墓碑。经过一天半天左右的时间,墓碑终于建好,君洁也已入土,末粒说要去看一看。

翌日。

正是夏季,天气多变。灰暗的天空飘着几朵乌压压的云翳,正如末粒此时的心情——没有丝毫阳光,也没有任何一滴的雨水。

她没有让完寮墨陪着她一起来,但她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派了些人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眼下这并不重要。

“君洁,这辈子我们只能认识短短几天。若有缘,下辈子做一世姐妹可好?”末粒将鲜花轻放到她的墓前,盯着她的名字,不禁出声问道。

上帝是不公平的。像君洁这样的女孩子,原本没有做错什么,却偏偏要受到他的惩罚。

君洁是个可怜的人,末粒说,她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她。

如果她的朋友都是这样的人,那要多好?

——这几天,她全都窝在家里。木晴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说林枫奄奄一息,后来禁不住这个沉重的打击,自杀了。她哭得撕心裂肺,让末粒简直无法再面对她——林枫被伤害成这幅模样,里面也有她的责任。

末粒站在君洁的墓前有些愣神,没几秒,胳膊上突然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来者拿着一把尖锐的刀子,在她的肩膀狠狠地刺入。

她忍痛扭头,突然一怔,半晌震惊于眼前的这个人。

邋邋遢遢的青绿色胡渣,充满血丝的眼眸,浓黑微肿的眼袋,眼里不再是亲近与柔和,全身上下失去了阳光的气息。

“初钏,你这是做什么?”末粒慌忙推开初钏。

刀子从她的肩膀上脱落,一瞬间血迹流淌,疼得她不禁咬了咬牙。

初钏怒吼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完寮墨!”

他的这幅模样,与上次大相径庭。若不是身高未变,样貌虽然有些改变但还不算明显,那么恐怕末粒就认不出来他了。

末粒原本想质问他抽什么风,但听到他的这句话,便不禁把那些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出什么事了?”

直觉告诉她,肯定是很严重的事情,否则像初钏这样的男生,绝不会这么轻易的丧失理智。

“啊,我说初钏……对完寮墨的恨,不要撒到一个女人身上。”

这时,又一个不速之客到来了。

云槿白冲她挑眉,随即拿起手中的纱布替她包扎。

“是不是你又对初钏说了什么,让他误会完寮墨了?”末粒丝毫不领他的情,使劲甩开他的手,也不管伤口更加严重。

“……”云槿白全身一僵,随即冲她笑笑,“这可不是什么误会呢。粒粒,相信我,这是事实。”

末粒的右眼狠狠地跳着:“什么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