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良自幼就私淑贾洪林,在科班时去听谭鑫培的戏,而更感兴趣的,却是贾洪林。多方仿效,亦步亦趋,在他十五岁还没出科时,就被富连成同学起个"小贾狗子"的外号了。民国五年(1916)春,马连良正式拜贾洪林为师,从此更积极学习贾派剧艺,可惜只从师了一年半,老师便去世了。

把谭、余、贾三人的艺术融会贯通,自己再揣摩、研究、改进,便慢慢形成马派了。

老生讲究"唱"、"做"、"念"、"打"。我们且看马连良在这四方面的天赋和功力。

马连良的天赋不十分好,功力却非常纯。先谈嗓子,他小时候在科班,只能唱"扒字调"。出科以后,每天清晨即起,到西便门外去喊嗓子,念话白,风雨无阻,回家以后再上胡琴吊嗓子,同时注意身体健康,生活规律,不动辛辣,不烟不酒,对于嗓子"注意保养,勤学苦练"。所以他一辈子嗓子也没有坏过,而维持一定的水准。他的嗓音宽窄,介于谭富英、奚啸伯之间(谭宽,奚窄);调门高低,介于高庆奎、杨宝森之间(庆奎高,宝森低)。而他对于嗓音的善于运用,是其特长,这不是一般老生能比拟的。

在出科以后,搭班到挑班的阶段,马连良论嗓子功力,《定军山》、《四郎探母》都可以照唱,他也不时露演。(成名以后,在上海大义务戏的《四郎探母》,常派他演"坐宫",或是"回令",可见他具有此剧功力。至于"出关"、"会兄"、"见娘"、"别家",往往就派谭富英、麒麟童、李少春了。)但是他想,这种老唱法不能显一己之长,因为王又宸也唱《探母》,谭富英也唱《定军山》,各有千秋。为了出人头地,必须另辟途径,于是就在唱工技巧上用功夫,用"闪"、"滑"、"换气"、"偷气"等办法,创造马腔,而另外走出一条路来。他在嗓音上的最高原则,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譬如晚上唱《坐楼杀惜》,唱工只有一段〔西皮倒板〕、转〔原板〕、〔流水〕和几段〔四平调〕,并不繁重。在早晨吊嗓子,他却吊整出的《四郎探母》或《珠帘寨》。嗓音有这样的准备与煅炼,晚上唱那几段,自然举重若轻了。所以他在台上绝对没有脸红脖子粗、力尽声嘶的现象(有的老生,确系如此)。唱到末场最后一句要散戏了,嗓子好像还有余力能再唱三出似的,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使观众永远对他有"用不尽的嗓子"那样的印象。

谈到马腔,一般人认为是柔靡纤巧,靡靡之音,所以能风行一时。但是靡靡二字的意义,也因时代而不同,现在的老腔就是从前的靡靡之音;现在的靡靡之音就是以后的老腔。举例来说吧:谭鑫培的腔比起程长庚、张二奎、王九龄来,已经是靡靡之音了,但是现在听起来,却是非常古拙了。余叔岩的腔较谭已柔靡,较马连良却简炼。马固以柔靡为人诟病,但是奚啸伯、李盛藻的腔,却较马更为柔靡了。旦角也是一样:王瑶卿去孙怡云、陈德霖不远,已经是新腔了;而梅、程的腔较王瑶卿不知又新了多少。现在又有所谓张(君秋)腔,较梅、程二人却更为柔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