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佰春红着眼抬起头,脸上泪痕错综。抿着唇一语不发的他,将最后几瓶万灵丹拿给钟恒。

钟恒带着感激与歉意,将施佰春与欧意如一同进入地牢里。

门锁上后,牢房又恢复一片寂静。

施佰春搂着欧意如,让欧意如枕在自己腿上,手心则贴着欧意如胸口,将那仅剩的一丝真气断断续续送入他体内。

虽知这是无用的,虽知这止不了疼,但施佰春仍是奢望如此能让欧意如少受一点苦楚,让他睡得安稳一些。

夜深了,静悄悄地。

施佰春深深凝视了欧意如好一会儿,抚过他的发丝,缓缓地道: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施佰春可是神医来着,有我在,你怎么会有事呢……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望着欧意如的容颜,忍不住,低头轻吻了这人的唇瓣。

“……不会有事的……”她轻柔地揽着这个人,低声说。

心里,早有了个决定。

从未变过的决定。

欧意如醒来几次,又昏睡过去几次。

随着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施佰春就明白,时候近了。

有时欧意如睡得太久,施佰春也会晃醒她,要他陪自己讲讲话。因为施佰春心里知道,这段时间是他们仅存的了,错过以后,便再也无法相见了。

“你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我那时候的事情吗?”施佰春问着。

“记得……”欧意如带着倦容,但仍撑着陪施佰春讲话。“我那时想,哪来一只野猴子,半夜爬上树顶看人打杀,一双眼却又晶亮亮地,那么好奇。”

“唉你这人,怎么说我是猴子!”施佰春笑了声,接着说:

“我第一眼看到你啊,就觉得怎么这么好运气,出谷没多久便遇上了个天上地下绝世无双的大美人。谁知替你疗伤时翻开衣襟便叫我吃了一大惊,他奶奶的你居然是男的!我可是第一眼看着便喜欢上你了啊,当时那个辛酸啊,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

“遇见我是好运气吗?我从来不这么觉得。”欧意如平淡的口吻中有着怜惜。

他与小七之间从来都夹了个皆如萧,遇上他以后,施佰春与皆如萧为敌,受了多少皮肉之痛,欧意如不是不知道。这人向来就最怕痛的了,却肯为他如此,欧意如不懂,这样施佰春为何还说自己是好运。

“我就是这么觉得啊!”施佰春看出欧意如的心思,却道:“你和我能够在一起,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不叫好运气,那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好的呢?”

“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或许,我当日醒来看见你,会立即杀了你。”欧意如语气仍是波涛不兴。

“为什么?”施佰春震了一下,不解地问。

“你让我心里痛。”欧意如说。

“心里痛?”

欧意如缓缓道:“见不到你,心里痛;见到你,却发现没守好你,让人伤了,心里也痛。没见你以前,这事从来不会发生的。谁逆我的意我就杀谁,没人能让我不痛快,但碰着了你,你在时我难过,你走了我难受。怎么原来喜欢上个人是这么折腾的事,若那日索性杀了你,今日便什么事也没有。”

“你也让我痛啊!”听完欧意如这番丝毫没有隐藏的话语,施佰春灿灿笑了,“可我受的是皮肉痛,老让你喂梅花针,喂得我每日屁股都是肿的。”

欧意如冷哼了声道:“我早不那么对你了,并没有每日。”

“那你现下心里还痛吗?”施佰春笑问道。

欧意如又是一声冷哼。

施佰春低下头,在欧意如唇瓣上重重吻了一下,清脆的吸吮声在空荡的大牢中响起,而后笑道:“亲你一下,就不痛了。”

“……”欧意如沉默了阵,真不知道小春这些事都是和谁学的。

“对吧,心里甜滋滋的,就不痛了。”施佰春说着。

“谁说的,”欧意如不悦地道:“我痛得很!”

“那多来几下。”施佰春笑弯了眼,捧起欧意如的头,咂吧咂吧地又亲又吻,弄得欧意如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这样苦中作乐的日子没能过得了多久,几日后,欧意如几乎毒一发作起来便是半天,每每疼到昏过去,又痛到醒过来。

施佰春焦急着,却又不敢轻易点欧意如的穴道弄昏他。

她害怕若是点穴时毒发过猛又无处宣泄,欧意如一个受不住,便会当场丧命。

然而还有一个人……

若那个人肯……

施佰春知道,欧意如尚有一线生机。

不知过来几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地牢外震天作响,施佰春一个惊醒,冷汗涔涔地湿透了她的衣裳。

欧意如不知何时竟已经醒了,他腰杆挺得笔直,苍白得骇人的脸面对着牢门的方向,紧紧盯着。

毒正发作着,施佰春由欧意如握得掐出了血的拳头和抽搐的身体可以知道,但她随着欧意如的目光看过去,却看见了一个人。

皆如萧噙着邪魅的笑容,那样的笑在他冷艳的脸上,令人不寒而栗。

施佰春轻轻地将欧意如搂回怀里,小心翼翼地收紧手臂,犹如之前几次毒发的情形一般,欧意如到了她的怀里以后便不再强压,紧紧闭起双眼,任激烈的血气翻江倒海冲撞全身筋络,让剧烈的疼痛完全在身上爆裂开来。

“施佰春,你这个死丫头又是你坏了我的事。”皆如萧冷笑着:“本来今日一战用毒便可轻易解决掉一干人等,但你的万灵丹可真是多,拿来这么一烧,钟家铁骑突然地化成了困住我血衣教的圈套,害得我这回陷入苦战,生生损兵折将去了好些。”

“师兄我问你,你那夜在屋顶上和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施佰春抬头,望着皆如萧便问。

“哦?怎么今天终于开窍了?”皆如萧觉得稀奇,挑眉一笑说道:“师兄说过的话当然算数,只要你敢点头,无论何时都算数。”

欧意如虽疼痛难耐,但仍仔细听着施佰春与皆如萧间的谈话,他猛力扯着扫把星的衣袖道:“你又和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