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又见到了凤朝歌。所不同的是他身上惯常穿的雪白长袍换成了如今刺眼的明黄。他面上含着笑,一身如昔日一树白玉琼花,还未闻见那沁鼻的芳华就已迷醉了前世今生。

他眼眸流转,皆是她了若于心的魅色无边。他说,“云罗,你还是这么美。”

他绝口不提被她刺死的凶恶妇人,就如他不提她在冷宫度过的整整一年的寒冬和酷暑。如无间炼狱的生活,只换来他今日一声浅笑低语。

华云罗微微笑,细腻不再的手小心抚平身上凤服上一点点褶皱,枯瘦如骷髅的手腕上叮叮当当脆响,煞是好听。就如当年她宠冠六宫时手腕上那一泓泓翠玉,她闲时喜欢抖着腕看着它们一只只碰撞,破碎,最后纷纷落地。

碧色飞溅,是千金换来绝世的美。只是如今价值连城的翠玉换成了沉沉无趣的铁镣,手上脚上都是。

他说过,他要将她锁在身边一辈子。如今果然做到了。她知道他一向言出必行。只是当时不知今日她成了他最后一件必做的事情。

“云罗,你后悔吗?”他走近,坐在她的身边,倚在她瘦得咯人的肩头。她不动,凤服上的金丝银线随着他的动作烙入了苍白的肌肤。

恩旨下,她脱胎换骨,从冷宫带来的一身污秽早就被脸色木然的宫女从里到外狠狠洗去

由鬼变人,也就小半天功夫而已。就如繁华浮世可以雕琢堆砌,看着欢喜庆幸其实不过是一滩烂泥,一堆肮脏人心。

“不后悔。”她笑,媚色初绽,引得他痴痴相望,“朝歌,你又不是第一日知我华云罗。我决定的事从不会改变。”

他惨笑,站起身来看着眼前锦绣奢华的一切。头顶是硕大的夜明珠。金玉镶嵌四壁,金粉银漆画就一幅幅尘世浮华。就连她身下坐着的床都是一整块白玉雕成,更不提金丝蚕被,妆台一件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眼前的一切怕是耗去了国库的半数。

他回头,又问:“云罗,你当真不再想一想。”

叮叮当当的铁镣的脆响在这间奢华的室中显得很突兀。唯有她面上笑意如昔,“凤歌,你知道的,我华云罗这一辈子最喜欢金玉缠身,权势傍身。如今权势没了,总算还有一块好地可埋。不亏。”

他眼中的笑意渐渐隐没。他知道她不会回头了。

“好,我成全你。”他慢慢退后,手按在门边的一处凸起,惨然笑了笑:“也好,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断龙石一下再过百年后我就会来陪你。”

“好。”她柔柔道:“我会等你来。这皇陵做得真合我的心意。”

他脸色一白,手终按下,轰隆声响起,一道巨石从头顶缓缓降下。墓门两边是生死两重,她含笑与他对望。

心口一阵阵剧痛,她的笑如一道剑刺破他的心中,他忽地疯了似地喊:“昀儿!昀儿!为什么!……”

他想冲进去,两旁的侍从急忙拉扯不让他靠近。她看见他脸上的惊恐绝望,那一声声疯了似的呼号从渐渐落下的断龙石那一边传来。

断龙石一下,她这一生就会终止在这奢华的陵墓中。

真好,她终于可以不用再笑。她倦然闭上眼。一声声昀儿渐渐模糊不见。她竟忘了,那一年她叫做华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