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辰跌跌撞撞下了车,扶住小区岗亭,七月的夜风一吹,夹着一股股热浪,吹到肖如辰的后背上,却觉得一阵阵的凉。服务周到热情的保安早跑了过来,扶住了她,“是肖小姐,你不舒服,我们送你回去吧?”肖如辰点头,这个小区的物业是全国最大最有信誉的华远地产集团的金牌头面,最是周到安全热情,所以她每次都能放心地把自己扔到小区门口。

保安把肖如辰一直送门口,看着她开门进屋才放心地离去。肖如辰一进屋,再也忍不住浑身火烧的炙热,载倒在地板上,把滚烫火热脸贴着冰冷的大理石,以减轻那腾烧的火焰。合身的浅蓝套装已全部湿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粘腻。但怎样的不适都比不过那从心底焚烧的热浪,肖如辰此时还不忘自嘲一句,“肖如辰,你这头猪,就喝死吧,烧死吧!让发烧来的更猛烈吧!”鄙视完这句后,肖如辰再也控制不住迷糊的神经,高调地昏睡过去。

全身仿若置身火海般疼痛,燥热让她忍不住舔了嘴唇,一遍遍呼叫着“水”。一杯温热的水适时地塞近她龟裂的唇,有人轻托着她的头,喂水,然后唇舌间被推进一些有些苦的东西。肖如辰鼻端萦绕着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感觉着有人用湿毛巾一遍遍敷上她的额头,心底有种放心的东西填了进来,然后又是一通昏沉的迷糊。

幻幻实实,她仿佛又听见陈宇兴噼啪打着游戏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他踢踏着拖鞋的声音,甚至还有开合冰箱并嘟囔着的低咒,肖如辰闭着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拖沓的拖鞋声呼啦啦很快带着一阵凉风刮到肖如辰床前,“如辰,你醒了?”

“陈宇兴,你该回去了!”肖如辰连眼睛都没睁,舔了舔依旧干裂的唇。

“如辰,渴了吧?来喝水。”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起肖如辰的头,肖如辰缓缓睁开朦胧的眼,果然陈宇兴那带着焦急的黑眸近距离地矗在她头顶,依旧温热的水,肖如辰不满地别开唇,“冰水!”

“没门!”陈宇兴彻底爆发,“你看看,跟你说一百次了,不准喝冰水,就是不听!都烧成这个样子,还不悔改!啊,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陈宇兴,你是我妈啊?”肖如辰看着陈宇兴暴跳的样子,梳理整齐的头发此时乱蓬蓬一片,西服随意地扔到桌子上,衬衫扣子扯开了好几个,露出古铜色的肌肤,跳动中那肌肤泛出一阵阵迷离的蜜色,诱惑般让肖如辰不由转了一下脑袋,“几点了?”

陈宇兴叫了半天,见肖如辰答非所问地望向拉着白纱窗帘的阳台,便走过去哗一声拉开窗帘,窗外朦胧的夜色,偶尔几点灯光,像极人的眼睛,模糊不清的,“三点了。你说,为什么又喝酒了?”

“你给了保安什么好处,他就那么乖巧地又给你打电话了?”肖如辰蹙了眉,摸了摸额头,依旧有些烫,不过已经不是刚开始那样海浪般扑来的汹涌了,成了细涓的溪水,依旧无声地缠绕着她全身的神经。

“哼!”陈宇兴懒懒地靠在阳台上,远远望着肖如辰,与夜色连成一体的黑瞋瞋的桃花眸带着某种情绪,“都成这样了,还不肯给我打个电话?你说,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肖如辰想都没想,“要命!所以你该回去了。”

陈宇兴的身形果然一震,有些恼恨地抓了把头发,“我今晚有聚餐。”

肖如辰有些慵懒地把头更舒服地靠进靠枕里,“嗯,那也不能耽误到三点的不是么?”

陈宇兴几步就跃了过来,负气地往她床边一坐,“真是狼心狗肺,刚好点了就赶我走了?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我没心。”肖如辰看了眼陈宇兴,那放弃所有伪装后干净如辰的眼睛让陈宇兴不由低下头去,“走吧,不然家里会担心的。”“伯母”终于没有说出口,变成“家里”,陈宇兴的母亲一年前由于某个重大行政过失而引咎辞职,曾一度抑郁自杀,好不容易休养起来,却前所未有地关心起儿子来了,曾经隐晦的尴尬已经变成直接的拒绝。在一次陈宇兴赖着不走的晚上,陈夫人的电话干脆直接打到肖如辰手机上。所有的隐藏在背后的不能见光的缘由一下子曝光,不仅是陈宇兴,连肖如辰都吓了一跳。陈宇兴更顾及母亲的身体,即使隐约猜到某种现实,却再无力挣脱这样的现实。

陈宇兴叹了口气,所有玩世不恭孩子气般的夸张都收敛了起来,挺直的脊背带了一抹忧伤和无奈,深敛情绪的黑眸带着无声的黯然,起身,扶着肖如辰躺好,“……那我走了,记得明天别上班,不准喝冰水,还有药按时吃……”

“知道了!”肖如辰忍不住伸出手扯住他不停忙活着替她掖被的手,今晚第一次挂上纯真的笑容,“啰嗦的跟老太婆似的,真想像不出你白天是怎样板着脸训斥你那些下属的,”

陈宇兴神情一动,反手就抓住了肖如辰的手,带了丝祈求,“如辰,我看着你睡着了再走可好?”

肖如辰一楞很快抽出手“啪”一声拍到他手背上,“滚吧,我已经没事了,不过酒后过敏性发烧罢了,过一晚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也不是第一次了。”

陈宇兴黑眸冷冷一扫,“既然自己知道这么清楚,就别逞能喝酒!”

“那不过是……”肖如辰骤然住口,这样跟他陈宇兴这样纠缠下去,这一晚上他肯定又赖在这里了。“行了,我困了,走吧!记得把我的钥匙放下。”说完转了个身,闭上眼睛不再理睬陈宇兴。

听着陈宇兴暗叹了口气,起身,拖沓的拖鞋声消失在门口,猛地抬起头来,想提醒他把钥匙放下,又想了想,还是摔到**,说了,他也自动忽略掉的。已经多久了?

两年了吧?他们分手都已经两年,可是还是忍不住的牵绊纠缠着。不是因为爱,却只为那份习惯和熟悉。她能把自己的世界蜷缩一团,不让全世界知道,可是在他面前却无所遁形。那些最狼狈最绝望的日子,就是在他啰嗦和孩子气的倔强里一步步踏过来的。习惯了他的照顾,他的啰嗦,他的倔强,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一起。任由他将她的世界打碎搅乱,煎成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煎蛋,然后狼吞虎咽,尝不出滋味,却依旧要吃。

虽然曾用那样绝然的方式结束了那三年快乐的日子,却在那个发烧的午夜,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是那样不可抑制地扑了过去。一旦崩溃便再也无法收拾,他一直是那样,胡搅蛮缠,硬生生挤入她的生活不是吗?所以,即使分手,她也无法拒绝他的温暖、关怀和宽厚的怀抱!但也无法再踏进一步,那曾经经历过的耻辱,她无法再承受一次,所以只能一次次推开他,转身任由自己落寞黯然,却不肯再走近。

从前他会说“我爱你”,那样诚恳那样真挚,他会拉着她说“我们去登记结婚”,他不会问“你爱我吗”,只会夸张地拖着拖鞋,在她面前打转夸张地叫,“肖如辰,你个笨蛋!”

肖如辰就跟一朵失却水分的小花,无声地窝在**,头脑依旧昏沉,模糊的记忆却浪般一阵阵扑来。

楼下,银灰色的宝马车在夜色间银光幽淡,忽明忽暗的烟头映着天上黯淡的星光,眨着不明的眼睛,似闭似醒。踩灭无数个烟头,挂断无数个翁鸣的电话后,陈宇兴终于把电话放到了耳边,“妈,你有事吗?”……“嗯,知道了,我跟朋友聚餐后去K歌,没听见。”……“真的没有!您别老胡思乱想好不好?”……“早上我直接去公司,让小李去拿衣服,就这样!”不耐烦地直接摁了关机键,然后慢慢地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枝烟,慢慢点燃,缭绕的烟雾迷蒙了他的眼睛,看不出那其中的韵味,只远远地看着楼上某处黑暗的纱窗。唯有闷热的夜伴随着那挺拔的影子坐在车头上,一双修长的腿支在水泥地上,小区幽暗的灯光倒映出一道华丽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