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4年4月4日,甲申年闰二月十五日,清明节。刚下过一场雨,雨水并没有将世界清洗干净,事实上,它将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动植物的腐尸都陈列出来。空气潮湿得让林离的肺部感觉极不舒服。他皱着眉头,顺着一级一级盘上山顶的台阶望去,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酸楚。

四周树林里潜伏的鬼怪刚睡下没多久便被惊醒了,而且引起了不小的**。好几个月了,他们头一次看见这么多人类,如此大摇大摆地出行(往常人类都是躲在地下的)。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鬼婴奶声奶气的问道:“乌玛(妈),他们就是花生吗?”“是的……”年轻的乌玛眼光贪婪,绿色的口水掉在鬼婴脸上。成天忙于躲藏逃命的人类并不知道,鬼族已经给他们起了一个很生动的名字——花生。并且,在萨多政府新颁布的《新鬼域大辞典》中,对“花生”一词作出如下解释:名词,低级生物,有攻击性。供食用,可榨油,外表与圣民(鬼)颇相似。

鬼族的男士们晚上成群结对地出门,用铲子、铁锹在地上刨、挖,常常能挖出一个洞来,洞里躺着一个正在酣睡的白白胖胖的人类。这时鬼族的男子就会挥着手上的工具翩翩起舞,嘴里兴奋地高喊着:花生,花生!

“花生不是长在地下的吗,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鬼婴含住一根手指,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嘘!”年轻的乌玛无心理会满脑袋都是问号的小鬼,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长长的人流,她已经盯准了一个白嫩的少女。一般情况下,鬼族的女士们是不愿意亲手猎食的,打仗、猎食是男士们的职责。然而,眼前这个少女看起来实在是太可口了,年轻的乌玛忍不住跃跃欲试。但是她也意识到,不少男士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瞄准了少女,她不由想起自己死去的男人,如果自己的男人在,他一定能将少女抢到手的。

唐诗突然感觉到异样,这出于女性对色狼天生的警觉,她知道暗地里有不少贪婪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不由地加快脚步追赶林离,想寻求他的庇护,心里埋怨着:这个混蛋,怎么不知道关心我!

半个月来,林离确实很少关心唐诗,甚至有些冷落她了。而现在,他又一心想着看望安放在八宝山的河监侯,更加顾不上唐诗了。意识到丛林里传来的危险讯息,林离冷哼了声,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他转身朝张一峰和苦证招了招手,低声说道:“有蟑螂!”随即右手在脖子前虚切了一下。

二人会意,转身传令身后的百人卫队搜捕蟑螂,卫队长冷俊得令,大手一挥,所有成员马上取出枪械,贴上黄符,四下散开。林离又叫来宁蒙兄弟,吩咐一番。宁蒙凝神四周查探了一下,露出轻蔑的笑意:“不多,百十来个蟑螂崽子而已,老四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紫煞斜了宁蒙一眼,默不作声地化作一道紫电,飞入丛林中。

林离继续往山上攀登,身后响起一连串的切菜声、打靶声、惨叫声。年轻的乌玛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男人那么生猛仍然会死在“花生”的手里,她抱着鬼婴拼命地奔跑,最后将他藏在一个隐蔽的树洞里,哽声说道:“我的娃,以后只能吃地里的花生,不能吃地上的!”说完慌不择路地选了个方向跑了,刚跑了几十米就被一颗子弹洞穿了胸膛。

“报告,蟑螂已被我全歼!”冷峻兴奋得脚下打滑,忙在张一峰面前立正敬礼。张一峰也很高兴,不愧是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部队,暗暗在袖子地下竖起大拇指,嘴上说道:“嗯,表现还算可以,要再接再厉啊!”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边说边朝苦证扬眉毛。苦证不置可否。

“哼!”一惯不怎么说话的紫煞突然冒了出来,“杀一群赤手空拳的小鬼也算本事吗?”

张一峰知道紫煞不好相与,被他这么一顶,老脸顿时挂不住了。苦证忙上来打圆场:“上尊已经走了,咱们就别在这儿磨蹭了!”

这时,几个卫队士兵嘻嘻哈哈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一人手里提着个面色发青的小孩,小孩因为恐惧缩成一团,呀呀怪叫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小孩身上了,尤其是唐诗和赵、杨二女。女性天生对弱小的生物有种怜悯疼爱之心,何况还是个如此娇小可爱的生物呢。

“李四,你小子不赖,居然活捉了一个!”冷俊啧啧称赞道。

“把他放了!”

宁蒙等人都很奇怪:老四今天怎么了,这么多话!

“什么?”李四不解地望着紫煞,一脸“你在开玩笑吧”的样子。紫煞没有重复,他一惯不喜欢重复,他只是一声不吭地亮出了刀子,狠狠地盯着李四。李四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仿佛有股力量轻易地将他的手掰开了。小孩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化作一阵烟跑了。士兵们纷纷举起枪。“谁敢开枪试试!”紫煞稍微运起内劲,刀子在手里嗡嗡作响。士兵们望着冷俊,冷俊望着张一峰,张一峰的老脸青一阵,紫一阵,讪讪地说道:“是个小的,就由他去吧!”其实他心里早把紫煞的直系亲属全骂遍了。

一群人好不容易到了山顶,林离已经在那儿了。面前是河监侯的灵柩,一具天然水晶雕成的棺材,地下扑了一层厚厚的金沙,身上盖着米山一样的钻石。“这个老不死糟蹋了多少宝物啊!”林离嘴里喃喃地骂着,眼泪却止不住溜了出来。“老东西,你告诉我,是谁这么本事,能把你这坦克都轧不破的脸皮割伤了?”“是高手啊,那他姓什么,叫什么,有没有亲戚,亲戚都住在哪儿,我一股脑儿把他们全杀了!”“什么?我打不过他?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本事大了,不信你起来和我比划比划!”“你倚老卖老,不愿和我比试!你是不敢吧,胆小鬼!”

“老东西向来胆子小!”林离笑着和身后目瞪口呆的人们说道。“你是真会享福啊,我和泥鳅都在拼死拼活地跟萨多干仗呢,你在这吃数不清的财宝!”其实这么多财宝河监侯一口都没动,全都光彩熠熠呢!

“糟了,救世主有点神志不清!”李四对张三小声说道。张三面色沉重,点点头:“这下我们怎么办啊!”“我听说二十四师团有个精神科的军医有两把刷子,咱们应该找他来给上尊治治!”士兵们七嘴八舌地嘀咕起来,最后连冷俊也忍不住对张一峰说:“我叔叔冷千峰会催眠术,要不找他试试?”

宁蒙忍住笑说道:“道长,您的部下可真是体恤上尊啊!”张一峰擦擦冷汗,一个劲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山风吹过,将林离的衣带扬了起来,他缓缓站起身,说道:“别睡太久,泥鳅等你回去和他下棋!”说完拨开众人,往山下走去。众人愣住了,望着林离的背影,这个令人崇敬的年轻的背影,坚定,从容,却又透着一股古老的苍凉!

唐诗抢先尾随过去,她意识到,从现在开始,她要不停地追赶他,否则,她将远远地被他甩在身后。这让她感到恐慌、不安,她想喊“等等我”,但她知道这是徒劳的。她很快追上了他,和他肩并肩走着。他面色沉重地望着前方,脚下不曾停歇,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她侧过脸,深吸一口气,然后望着前方,她要看到他正在看的东西,可是,他在看什么呢?

林离想着身边的女孩:多好的女孩啊,对于自己的冷落,竟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也从来不问自己为什么,她总是默默地站在自己身边支持自己。他忍住抱她的冲动,暗暗下定决心:从此,我将不再轻易地对女人用情,我将不再伤害任何人!

林子里,大汉用食指沾了沾脚下褐色的泥土,尝了尝,眼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连续几个跳跃,他在一棵大树上潜伏起来,盯着不远处走来的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