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儿是“无何有之乡”(虚无之境)?不对,这里有的只是黑暗,绝对的黑暗。林离紧握着方媛的手,感到一阵温暖,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两颗心好像被万能胶紧紧地黏在一起。

两个人手拉手一前一后摸索着朝一个方向走去,林离知道这样走下去只能是在转圈子,所以每走九步便向左侧转,如此行进了不知道多久。

方媛已经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无边的黑暗像沉重的巨石压在身上。“弟弟,我们还要走多久,我支持不下去了。”

林离心知再这样走也是徒劳,但是不走就是等死。他不断的和方媛说话,试图赶走她心中的恐惧,一边在寻思应对之策:“我到底该怎么办?黑暗是一个永恒的存在,只有火能与之对抗,以我现在的力量催动的火焰根本不能对它产生破坏力,我到底该怎么办?”

“弟弟,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儿?”方媛已经非常虚弱。

“不会的,不用怕,你现在感受到的痛苦都是心理上的,你要鼓起勇气。就算这是一间铁屋子,我也要将它砸烂。”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林离希望听到公鸡打鸣,叫醒太阳,然后自己伸个手指能摸到天的懒腰,打开窗户,用牙膏在太阳的脸上画一个微笑。

“这下子完蛋了,老爹没了,修曼没了,钱没了,幸好还有个美女陪在身边。不知康姐姐现在怎样了,以后见不到我一定很伤心吧?妈呀,我怎么这么命苦,你生下我就不管了,留给我一张破人皮,教给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害我成天见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家伙,硬说是我的死对头,还把我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林离也已经走不下去了,和方媛两人躺在地上,想起自己的身世,无比感伤。“不知道我死了会不会变鬼,要是能变也就不怕死了,像修曼那样也挺好,嘿嘿!只是别让我做鬼也困在这个地方就好,对了,我怎么早没想到!”

林离一拍自己后脑勺,伸手到怀里掏出小金人。“河监侯,我现在取消在你身上的禁制,但愿你有办法带我们离开这里。”

河监侯伸展了一番腿脚,“求我呀,求我就告诉你怎么出去”,整个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林离恨不得吃了他,把他变成大便,再拿去施肥。嘴上却说道:

“河监侯爷爷,您老德高望重,是老年人的典范,后生晚辈的楷模,是财富的象征,金钱的代表,无数人都高举您的旗帜,团结在您的周围,想必您一定不会跟晚辈斤斤计较,还请您宽宏大量,指点迷津啊!”

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河监侯极为受用,大笑一声道:“算你小子知趣!要走出这黑暗之境并不难,须知它的范围总是有限,总不能越过地球到外太空去。它只是一个人为的禁制,只对实体起到作用,却无法阻止精神体。你要穿越它,首先你的精神必须走出去,做到自由无碍。”

“听起来像是道家的理论,不愧是跟庄子同时代的,可是我的精神要怎样才能走出去呢?”林离问道。

“这片黑暗在你的眼里看起来无边无际,其实它很可能只有米粒那么大,但是你的精神力却比米粒还要小几万倍。所以你要超越一切形体的限制,一切都是虚无的假象。当你完成这种超越的时候,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走出去。”

林离恍然大悟,其实这个道理他早就懂了。“有点像茅山道士的穿墙术啊!”他是瞧不起茅山小道士的,认为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但是从道家的理论角度出发,似乎很有道理。

林离闭上眼睛(睁眼闭眼其实都一样),盘膝而坐,“可是就算我能走出去,她怎么办呢?”看着昏睡的方媛问道。

“你走出去她自然也走出去了,因为你们两个的实体在同一个空间里,她又不会消失。”

林离这才放心,脑中渐渐澄宁,神识逐渐逍遥无碍。之前跟着修曼学御风飞行术已经能突破形体的阻碍,这时要完全摆脱形体,达到逍遥游的境界也不是很困难。

当他睁开眼睛时,赫然发现自己仍在巷子里。久违的光线刺得瞳孔一阵疼痛。“看来我还没能完全摆脱形体的束缚,仍然感觉到疼呢?”

“那倒未必,疼痛是与身俱来的,精神也会疼,疼意味着存在嘛。”河监侯莫测高深地说道。

“想不到老头子懂的东西还真不少,这次多亏你啦!此前多有得罪,您老包涵。”林离谦逊地给河监侯鞠了一躬。

“小子,我看你人还不错,咱俩交个朋友,以后你多给我吃些珠光宝气就行了,算是报答我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吧。”河监侯一脸奸诈。

林离心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啊!”嘴上说道:“一定一定!”转而抱起仍在昏睡的方媛往康情家赶去。

“喂,等等我呀!”河监侯深怕林离跑了,紧跟上去。

大白天,一路上竟不见半个人影,也听不见人声,好像全城人集体消失了一样。林离暗道不妙,飞身直奔康情家。

推开房门,薇薇两眼红肿地迎了上来,哽咽道:“林离,你可回来了,家里出事了……”

林离抬眼一看,只见房间的水泥墙壁上斑驳地长出许多灰白的叶片,形状如箭。“鬼矢!”林离急忙运气抵抗。

“这东西怎么长到这里来了?”河监侯捂着脸奇道。

林离将方媛交给薇薇,快步走到康情的房间,只见康情背对着躺在**,小白则惊惶地趴在一边。(此时的小白化身成一只雪白的波斯猫)

“姐姐,我回来了!”林离兴奋地掰过康情的身子,“啊……”惊恐、愤怒、怜悯一起涌上心头,“可恶的鬼矢!”林离抓狂似的将房间里的鬼矢烧得片甲不留。

伤心地捧起康情长满脓疮的脸,爱怜地说道:“姐,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康情眼睛里全无神采,一片迷茫,林离多希望她能再说一句“我信你”,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用的,你们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她和母亲就都这样了。我和小白不怕鬼矢,但是也救不了她们。”薇薇叹了口气说道。

“可是她为何神智不清,跟丢了魂一样?”林离快要疯了,一把抓住薇薇。

“你弄疼我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那天她只吃了几口饭突然就这样了。”薇薇的眼里仍然含着泪水。

“什么饭,给我看看!”林离冲进厨房,打开米袋一看,“可恶!可恶!你们怎么能吃这种米。从哪儿来的?快说!”

“是伯母买回来的,说又大又便宜!”

“这是重思,酆都鬼城的稻谷,别看米粒像石榴子似的,又大又好看,人却是不能吃的,吃了三魂七魄就会虚弱不堪,一个月便魂飞魄散。”河监侯插嘴道。

“老爷子,你去看看附近的居民是不是也是这种病状,我怀疑是万克那帮生魂干的。”

“好,我这就去!”河监侯鬼影一闪。

“薇薇,你不要难过了,见到修曼和我爹了吗?”

“我也想问你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得知修曼下落不明,薇薇紧张得花容失色更显憔悴。

林离此刻心乱如麻,“爹和修曼肯定是那家伙抓去了,生死未知,现在康姐和伯母也遭到暗算,我哪里得罪你们了,要这般折磨我的亲人?”

“林离,你快想办法救救康情和伯母吧,我现在回句曲山找我的姐妹,让他们帮忙打探你父亲和修曼的下落。小白就托付给你照顾,千万别让他受到伤害。”薇薇一个凄美的转身,若流星急逝而去。

“你……”林离没来得及说话,薇薇已经不见了。这时,河监侯大声叫嚷着进来:“大新闻,大场面!整个小区没一个健全的,和这里一个状况。”

林离一听火冒三丈:“这笔帐我要好好跟他们算清楚!”

【注】

《酉阳杂俎》记载:鬼矢,生阴湿地,浅黄白色。或时见之,主疮。

酆都稻名重思,其米如石榴子,粒稍大,味如菱。杜琼作《重思赋》曰:“霏霏春暮,翠矣重思。云气交被,嘉谷应时。”其实重思是极好的稻谷,文中作者因情节需要而杜撰,读者不要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