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没有昨日晴好,天空阴云密布,空气里似乎拧得出水来。

早朝还没罢,府门前排着两条黑漆长板凳,几个老家人正在说闲话,一看清河王那匹心爱的马回来了,忙站起来恭敬地施礼道:“殿下今天不坐车,改乘马了?哟,殿下你怎么不戴帽子,改盘发髻啦?殿下你怎么还涂脂抹粉的,莫非今天王宫里头唱戏么?哎,你到底是什么人?骑着我们王爷的马,我们这老眼昏花的,竟然看成我们王爷啦。”

胡绿珠连忙问道:“请问老伯,清河王殿下回来了吗?”

那老家人翻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道:“这还没散早朝呢,你这马是我们王爷最心爱的,平时什么人都别想骑,怎么会在你这里?”

胡绿珠将缰绳递给他道:“哦,这是妾身昨天向王爷借来一用的,今天特来还马,不知四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等他吗?”胡绿珠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身后是一个穿着黑色射箭服的女子,骑在一匹花骝马上,手持一条缠金丝的皮鞭,蓝眼睛,白皮肤,高鼻梁,面貌十分美丽。黑衣女子身旁,有两个侍女,牵着一个孩儿,是个很灵醒的小男孩,五官长得极象元怿。

胡绿珠知道这就是来自外番的尔朱王妃,敛衣施礼道:“四王妃,妾身有事要请四王爷帮忙。”

那女子手里摆弄着皮鞭,碧蓝的眼睛里流lou出深深的敌意,冷冷地道:“哼,他连最心爱的马都送给你了,还有什么事不肯答应的?四王爷可是从没对女人这样好过。”

胡绿珠听她说话老实、神情忧伤,知道这胡地来的王妃心地质朴,自己也不想伤害她,笑道:“王妃娘娘,妾身与四王爷昨天也只是萍水相逢,不想王爷如此慷慨,妾身也深为不安。现下妾身受一位朋友的病中之托,有要事想进宫,苦无途径,只能再次托付四王爷的力量,办完此事后,妾身决不会再来的。”

那尔朱王妃显然长期受了元怿的冷落,心下也有些不满,听了胡绿珠的话,叹道:“唉,他的行踪,我一向都不清楚的。今天他散了早朝以后,也许会去跟皇上下一局棋,然后和三王爷一起弹弹琴,再去小校场练会儿武,不到深夜,他是不会回家的。你要找他,就去宫门候着他下早朝吧。”

说话间,春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两个侍女走过来,为尔朱王妃和小王子撑起了伞。

那五六岁模样的小王子仰着脸,对胡绿珠道:“我知道,你叫胡绿珠。”

胡绿珠和尔朱王妃都大吃一惊,两个女人狐疑地互看一眼,眼睛里都充满了惊讶和猜测。

胡绿珠勉强笑道:“王子殿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夜里,我父王一回到家,就叫人到书房来,说要他们准备好大量彩礼,过两天到胡家下聘,把你娶回来当次王妃。”小王子笑道,“我就躲在父王的书桌下面,他直到半夜还反复在吟诗,说什么‘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思绿珠’呢。”

尔朱王妃的脸立刻变得一片灰暗,神情不悦已极。

她跳下马来,一言不发,将马鞭往侍女手里一扔,大步往王府里走去。

胡绿珠自己也没想到,只昨天那一面之缘,元怿竟然对自己动了真情,竟这么肯用心思。

她怔了一下,远远向尔朱王妃的背影说道:“王妃娘娘留步。”

听了胡绿珠的呼唤,尔朱王妃的步履虽然没停,却明显放慢了。

她冷冷地道:“你回去吧,胡姑娘,好好地在家等着当你的清河王次妃。我尔朱小蓉,虽然是塞北来的粗鲁不文的丫头,可也决不会去乞求一个男人的感情。”

一旁站着的绛英倒看着大跌眼镜,她奇怪道:“皇甫小姐家的丫头,不是说尔朱王妃又凶狠又霸道吗?哎呀呀,也不知道谁一心想败坏她老人家的名声,我看着啊,尔朱王妃为人倒有点可怜,一点也抓不住自己老公的心。唉,管不着她了,反正看这模样,以后我们小姐嫁过来,清河王府,得是小姐当家……啊不,我胡绛英当家。”

“王妃娘娘,”胡绿珠急道,“你只管放心,妾身无意让四王爷和王妃娘娘鸾凤失和,王爷和王妃男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只是王妃不擅表白自己的感情,是以生出隔膜之感。”

这话约莫正好说动了尔朱王妃的心事,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扶着门框,叹道:“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吟的那些诗,下的棋,唱的歌儿,敲的鼓,我都喜欢看,可我根本就不懂……我从小就跟哥哥们一起骑马打仗,养成了男孩儿的性情,又粗心,又不体贴,我也想走近他,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啊……”

她这话说得又迷茫又可怜,让胡绿珠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