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天完全黑了下来,漆黑的夜空很蓝,很高,很远。几十颗的星星,微亮,微眨,似颗颗冷眼。清月半满,繁霜般的幽光洒落于地上,和着各家各户的灯火,让暗夜并不寂寞。

夜未深,灯『色』正浓。街头上已少见行人,偶尔的马车,路人或是欲去华影香鬓的温柔境里寻个欢做个乐。或是有事匆匆。

此时太傅府里一片萧瑟,灯火虽亮,却不复往常的生气,下人们虽是各司其职,一切仍是按部就班,可静悄悄的很是低『迷』。

上官文熙进宫尚未回来,这会儿,一辆马车从太傅府的后门驶出,车上一个车夫,车帘撩下看不得里面的情形。

马车出了太傅府,奔上笔直的大街,似乎是去少候爷的府邸。

自马车出现,隐于暗处的黑影就一路跟随,三只尾巴,并不算多。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马车刚离去,一道黑影至侧边与他府毗邻处一闪而出,快得并未让暗处的人们发现。尾巴跟着马车,在不同的位置紧咬着不曾放松。

街头一个拐角,刚拐过去,可不知怎的,三个尾巴相继的摔倒了,同样的浑身无力,竟是连爬山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拎个小鸡子,三条尾巴被黑影拎至一处,扯下覆在脸上的黑巾,在每个人的下颌一端,咔嚓一声微响,这下三个人就是想『自杀』都不能了。而后,蹲在他们眼前,黑影亮盈盈的眸子满是阴冷,伸手捏上其中一条尾巴的下颌,微一用力,一层细汗自额头噌噌的往外冒。

“谁和我说说,你们是受谁的指派,打算如何做?”阴郁的声音很是娇脆,听起来是个女子。

尾巴们恨恨的瞪了女子一眼,很有骨气的皆是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其实是不能言语。

“噢,不说话,很有骨气。好吧,那我就成全你们的骨气吧。”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包,打开,一股异香扑鼻,女子恼人的深深的吸了下,兴味的一笑,“还真香,来你们也试试。”说着把香气浓郁的『药』粉递至三个男人鼻下,并在每人的腋窝处一捅,尾巴很听话,个个都吸了不少。

尾巴这下可齐齐的瞪眼看着黑衣女子,嘴巴动了动,似乎说话,更似要吃了她一般。

阴恻恻的女子一笑,眸间的邪佞更盛,恍然大悟般眨了下眼睛,“噢,是我疏忽了,以为你们不想讲话。怎么有话想说?”

其中一条尾巴狠狠的瞪着女子,皱皱眉而后一点头,“可以”,女子挑眉一笑,伸出嫩白小手,咔的一下,端上了他的下巴,“有话说吧。”

“妖女,你给我们闻得是什么?”尾巴冷声问。

讥诮的笑眯起眼睛,“能让欲仙欲死的好东西。”

尾巴转脸看了看同伴,三个同样的黑起了一张脸。欲仙欲死的好东西,可是那传说中的极品春『药』醉棠春?

“妖女,你和太傅府有何关系?”

“妖女?呵呵,这个称呼好。至于和太傅府什么关系,这下可问到关键了,这关系,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但现在,我绝对不允许有人来伤害他们,所以若你们说说我想知道的,或许我就放了你们,不然,一会儿就让你们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挺好玩的。”说着冷森森的笑了。

三条尾巴又气又恼,却也心中寒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是何种滋味,没试过,想来一定不会好过,看这个妖女,一身的的阴邪,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她,也不知道是如何落在她的手中的,只知道身上一麻,如针扎过,就浑身无力了,这妖女的功夫想来要比他们高出许多。

一时沉默,尾巴不说话,女子似乎也不急,抬头看看月『色』凉如水,收回视线,不远处,马车停在胡同里,车上夏逸飞倚在车框上,一付悠闲,而子夜已然下了马车,倚在车边,看着她眸间皆是笑意。

黑衣女子宋菱歌回眸冲着他俩温和的笑笑又把目光移到尾巴身上。来来回回的看了看,似乎在等他们的『药』效发作,眼中浓浓的兴味让三条尾巴越发的阴寒了。

目光逐渐『迷』离,身体上的变化让三条尾巴知道,他们马上就要遭殃了。死,并不可怕,只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否挺得过去。说是死,不说也是死,进退二难。

瞧着他们的变化,宋菱歌轻拍了下白嫩的玉手,“既然三位都如此的有骨气,我都人家有好生之德也不难为你们了,呵呵,出去玩吧。”说着,伸手从每个人的身上取下了几根银针。她的东西可不想这样白白浪费了。又把另二个家伙的下巴也复了位,冷冷一笑的站到一边。

出去玩吧?子夜和夏逸飞听了这句,差点乐出声来。这声音如诱哄着三岁的宝宝。可眼前,三条尾巴真的如三个宝宝,听话的爬起来,有些呆呆的一笑,转身出去玩了,其中二个嘴角还有着口水。

但见街头上,三个一身黑衣的家伙垂涎的看着路人无论男女,痴『迷』的嘿嘿一笑,然后就扑上去,又是咬又是啃,左边一条尾巴啃了一位公子,被其随从是打又扯的总算拉开,随从也伤了。右边另一条尾巴,看中一个中年男人,如个疯狗冲上去就要咬,可巧男人一转身,『露』出身后的一柄长剑,尾巴咬在剑柄,轻微咔的一声,不知是剑柄裂了,还是牙崩了,惹得中年男人恼怒的一瞪眼,伸手蒲扇大手一巴掌把尾巴扇了出去。空中一个翻身,尾巴倒也没有摔着,拧拧眉,尾巴又去寻下个目标了。一边走,一边惹事,因三个家身负不俗的武功,所以,不般的人还真是耐何不了他们,一时间,他们成为街头的祸害。围着他们的人是越来越多。明眼人都知道,这三个人被人动了手脚。于是,更多的人跟在他们身后,看着热闹。

眼见着,三个祸害越来越近的奔到宰相府附近,隐在暗处跟在他们身后的宋菱歌和夏逸飞互视一望,了然而笑。

临近宰相府门前,突然的一侧的房脊上一个黑影闪过,三只飞镖带着劲风稳稳的嵌在了三条尾巴身上,三人当时毙命,横尸于相府门前。在场的有各地的好手,虽不明这是何等的恩怨,可也知道,这样只是在灭口,因而并无人多管闲事的去追人,或是收尸,看过热闹,皆是冷笑着擦身而过,徒留下三条尾巴满身的凄凉。

子夜也驾着车从容走过。这样的场景从小到大他看过太多了,甚至比这更惨的他也经历过。虽然他不够冷心,却深知弱肉强食的道理。

悄无声息的跟上房脊上飞掠过的黑影,宋菱歌唇畔噙着冷笑。这人命在当事者,当权者眼里就是如此轻贱,有用得用,无用就灭,什么时候,她也变得如此的冷漠了,那三个尾巴,若不因为她,也不会死得如此的凄凉。可眼见三个横尸街头,她竟是一分的愧疚都没有了。人果然善变。

黑影很谨慎,绕着相府兜了几个圈子才飞身落在相府后街的一个小院里。小院不大,三间正房里一点微光,未见人影。而东西二侧的厢房里,虽漆黑,未有人声,若仔细聆听,房里有人。

比划着让夏逸飞守在外面,宋菱歌独自一个跟在黑影身后,隐在墙边一暗处,屏自己的听着黑影进屋传出的声音,“主人,派去太傅府的人被发现并被动了手脚好象是用了什么『药』,现已灭口。”

“嗯,被发现,用了『药』?”低沉的声音浑厚而中『性』,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是,但现在还不知是谁发现和动的手脚,属下正在查。还有,国师和少候爷已从宫里回了太傅府,并带回二位太医,太傅府现在一片消沉。”

“太医去又能如何,算算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听得出这声音里透着丝丝的得意,略顿了下,“既敢明目张胆的动手脚给我们看,就说明他们已经觉察,准备反扑了。呵呵,这下热闹了,去相府知会一声吧。”

“是”门声一响,黑影再次的没入夜『色』中。

有些好奇这神秘人,宋菱歌拧眉起身欲探个究竟,又一转念,也飞身出了小院,招呼了夏逸飞跟上黑影。

又入相府,宋菱歌暗生感叹,她这是第几次入相府了,每次都给了她不同的感受。猎奇心于此,伤于此,几次下来,这里让她刻骨铭心。

黑影在前,曲折迂回的游走在相府,宋菱歌心里复杂的跟在他的身后。

眼前已是相府书房,暗暗隐下身形,宋菱歌和夏逸飞屏息静看着,但见书房里一片漆黑,书房门前有二个侍卫挺身而立。落在侍卫跟前,黑影手上高举着一个迎着月光微闪着莹莹光泽的东西,侍卫见了这个东西,很恭敬的一点头,而后其中一人进了书房。片刻,书房灯光亮起,黑影被请进了书房。

不远处,宋菱歌讥诮的勾起唇角,这老狐狸,当真狡猾的给八百个猴都不换。

“相爷,主子吩咐来知会您一声,我们的人被太傅府的人发现了已灭口。谁做的尚未查清,他们已经察觉了。还有,国师和少候爷进宫请了二个御医。”黑影低沉的声音冷冷的全无刚才对主人时的恭敬。

相爷似乎对这声音不以为意,略一沉『吟』,“替我谢过你家主人。这太傅的病?”

“主人说时辰差不多了。”

几声低笑,“这就好。还有和你的主人说,请务必在今夜晚看好太傅府,不能再让他们出了太傅府坏了我的好事。”

“好,我会告知主人。告辞”

坏了他的好事?什么好事?难道……想着,不由的宋菱歌心中一动,秀眉紧紧的拧起,半眯着眼睛,瞧着黑影出了书房,宋菱歌扭头看看夏逸飞,比划着让他去跟黑影,自己留下,却被夏逸飞冷脸的拒绝了。这一耽搁,黑影已然无踪了。

瞪了他一眼,宋菱歌其实也知道他是担心她,其实心中也有感动。无奈的一笑,宋菱歌扭头,眼眸半眯的看着又黑了下来的书房,抿唇思量着如何做。正全神的的思量着,忽然的夏逸飞一把搂过她,急忙的更低的矮下了身子。不过眨眼的工夫,二条黑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掠过。

窝在夏逸飞的怀里,宋菱歌略为一惊,她太入神了,若不是有夏逸飞,可……或许就是因为有他,全心的信任着他,所以才不知不觉的放松了警惕可以这样入神,想着不由的扬起头。可她忘了,她是在夏逸飞的怀里,而且他放大的俊脸正对着她的俏脸,不经意的扬头,脸对脸,甚至唇边就是夏逸飞的唇角。

软糯糯的朱唇就在唇畔,夏逸飞也是一惊。听见有异响,下意识的想保护她,不经思考的把她抱在怀里,一切做得自然,可这会儿,才发现软玉温香在怀,唇边的温软一下搅『乱』了他的心。

而宋菱歌也猛然一怔,吃惊的一声低呼至喉间溢口,到了唇边,未及喊出来,夏逸飞却迅速的微侧俊脸唇瓣相接含在了唇间,惊呼声戛然而止。目光相对,近在咫尺,目光中同样的深幽,鼻间萦绕的彼此的味道。二人怔愣的唇瓣相依,怔愣的相互看着,眨眼间乍然又赶紧的分开,不自在的看了眼夏逸飞,宋菱歌赶紧的移开了目光。

他抱她,只是为了安全,可这一吻,虽意外,却也微『乱』的宋菱歌的心湖。她的第一个吻,居然是如此的意外。其实之前还有子夜的那一吻,只是那时,她死了,虽见到,却无法感受到,而这一吻,实实在在,却也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她不爱夏逸飞,同样夏逸也不爱她,朋友间意外之吻,可为何会有一丝心动的感觉。

可夏逸飞并没有移开视线,他的心也『乱』,吻上她,只是怕她喊出来吗?难道不是心中的冲动。模糊的心事在这一刻明朗,不得不承认他也为她心动,不然,怎么会下意识的要保护她。或许他的心动在更早时分,只是那时他没有厘清。她的死而复生,其实他心底里同样也喜悦,只是冷薄惯了,他不该如何表达,也不想表达。其实那一吻,竟也是他渴望的。盯盯的看着宋菱歌,虽然黑影已远,但双臂不曾放开一分,明白了自己的心思,眼前,他不想放。

转开目光,微挣扎了下见夏逸飞不曾松开,宋菱歌小心的又转脸看向了他。月『色』凉薄,可咫尺间仍能瞧着清楚夏逸飞冰霜般的冷眸中深邃的幽光,那专注的目光竟是她从未曾见过的火热和执着,还几分的情意。

对,是几分的情意。宋菱歌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定晴,再定晴,真得是她在子夜和上官文熙眼里看到的同样的情愫。这下,她的心也『乱』。他,夏逸飞怎么会喜欢她,这个冰块一般的男人,一直冷冰冰的,而且他的心思似乎在妖精身上,他怎么会是喜欢她?『乱』了……

不敢,也不想再想下去,宋菱歌转脸看向了黑影所去的方向。

书房门口,黑影道,“去请相爷。”侍卫应了声,转身进屋,一时书房里灯光再起。瞧着,秀眉浓蹙,看来,今晚注定要热闹了。嗬,难道真要变天了吗?想着,抬头,天上依然是清月皎皎,繁星闪烁似在冷眼看着这人间的纷『乱』。微嗤一声,勾起唇角漾起淡薄的冷笑,夜『色』不错,看来,这天变不了。

垂下眸光,忽尔的远处又有脚步声,宋菱歌下意识的缩了下身子扭头欲看来人,看着由远及近的灯影和人影进了书房。

“回爷,傍晚时分,皇上忽然有些发烧,已然让御医看了,说是偶感风寒。”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有,少候爷在宫中私见宁儿公主了,但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另一个男人说。

“什么皇上偶感风寒,他这风寒感的还真是时候。”相爷冷冷的一声笑。“还有,这邱延宁私见公主,他们怎么会见着?”

“少候爷和国师进宫去请御医,结果御医们都在皇帝的寝宫,因为国师的身份特殊他们进了内宫。”

冷哼了声,“好,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有事赶紧来报。”

“是”

心中发紧,这宫中一言一行没有一丝可以逃得脱老狐狸的掌控,这老狐狸得谋划多年才能有这些人脉?他的心思都用在了这样,这朝纲能不『乱』吗?养虎为患,现在太后该头大了,江山易主,儿子的江山断送在她的手里,她会如何?蓦然摇头,心中叹息。

又思忖了会,宋菱歌挑唇微冷一笑,再次的看向夏逸飞,这会儿夏逸飞也恢复了正常,这种危险时刻实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机,看宋菱歌看他,幽深的眸子眉角一动,意在询问。

“逸飞,我们这样……”轻柔的声线淡淡入耳,夏逸飞再次一惊,菱歌竟会这种功夫,继而嘴角又微有笑意,在菱歌身上总有他们意想不到的东西。从她出现到现在,菱歌带给他的是面对任何一个女子不曾有过的一种感觉,因为关注而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