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佑之喷了一口鲜血在地上,龙丘明及诸位弟子都大惊失色,一个个七手八脚的又是揉背又是递手帕的。这时,书院的学子已经聚拢在一起,在外围挥剑格挡瘴精的数百位弟子大声吼叫着拼杀,有些学子忍不住回头来看,却因为疏于防守,被瘴精一把抓了过去。

龙婉以及那群公证人也被众人围在了一个圆心里,密密实实的保护着,看来一时半会儿没有性命之忧。

众人忙活了一会儿,见天佑之轻轻挥挥手,示意没事了,便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天佑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靠在椅背上,开口道:“你们莫慌,其中原委,听龙丘明说说。”

龙丘明理清思绪,转身面对着大家说道:“事情紧迫,没有时间详细说了,这条地缝应该是墨黑胡同暗中搞的鬼,那条鞭子想必也不是什么惊龙鞭,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罢了。墨黑胡同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地面劈开,放出瘴精,想把咱们书院统统拉进地缝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即便咱们今日能逃脱一小部分人,但到那时书院已经折伤大半精锐,以后再也难以跟他们抗衡了。

众位学子听了这番分析,一个个都咬牙切齿,大声咒骂着,但眼睛里恐惧与寒意却越来越盛。

龙丘明转身向天佑之说道:“您先调息着,我看看怎么收场。”

天佑之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龙丘明穿过一道道防守人墙,一边挥剑斩杀瘴精,一边暗运内息,身形陡然蹿到半空中,提着一口气,身子顿时轻飘飘的只有几两的重量,往后一个仰翻,坐在一块云彩之上。

擒云拢雾手讲究一个轻若无物,双手伸在云雾里,左右包抄,上下摁压,看似用力,却是一点力都不能用上,掌心与掌心始终相对,以使真气连接不断,双掌之间快速形成一个气泡般的真气场,气泡硕大如鱼塘,把人也包裹在里面,然后向后散发绵绵吸力,把云雾拉扯聚拢进来。

那一片片云雾看似有形,实则虚无。但一遇到真气场,便被一股大力死死的挤压在一起,迅速凝固起来,化成一块布匹般的实物,极其冰冷坚固,却又韧度十足,在空中迎风飘动着,实在像一块由云彩加工而成的布料。

站在书院保护圈里面的修名仰头看着龙丘明在半空里施展神技,由衷赞叹道:“这个招式,不仅干脆利落,看在眼里也让人心旷神怡。”

澹台明月倏地伸出两指,夹住迅猛袭来的瘴精,两指一绞,瘴精随即断成数截,跌落在地上,化成一道烟雾,消融在空气里。然后笑道:“不知龙丘明这招叫什么名字,观其手法,轻柔无力,虚无缥缈,实则是正应了那句四两拨千斤的老话,看他这架势,说不定能把满天的云彩都织成一块遮天的布匹,潇洒至极,倜傥至极,修都头,你还坚持赌他输吗?“

修名望着那块由云彩凝固而成的布匹飘在龙丘明的身后,猎猎作响,犹如一块招展的大旗,慢慢道:“赌场上怎可三心二意瞻前顾后,我相信我的直觉。”

坐在马车顶上的龙婉拍手大声喊道:“龙丘明!好帅!”

所有书院的学子也都仰脸望着龙丘明的身姿,一双双惊呆的眼睛里五味杂陈,有的佩服有的嫉妒有的冷笑有的羡慕,周围一时间竟然不闻厮杀声了,有些看得痴呆的学子,因为忘了防守,难免被瘴精猛地拖走,填进万丈沟壑里。

粗粗算来,因为观看龙丘明施展惊人神技而被拖走的学子不下四五十人,以至于天佑之不得不大吼一声,“都给我回过神来,好好杀敌!”

他们这才回过神来,体内被龙丘明激发出来的昂扬斗志,此时化成强悍的战力,切瓜砍菜般的击杀着一批又一批来袭的瘴精。

龙丘明双手连探,如仙人摘星一般,风姿潇洒手法利落,转眼之间已经把周围的云雾都聚拢了过来,他低头看见地上裂口里的云雾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心里不禁焦急起来。照这么下去,他直至累死,恐怕也难以把这些云雾收拢完毕。

龙丘明远远听见龙婉的夸奖,心里豪气顿生,大吼一声,双手向四周迅速抓取,人们已经看不清他的双手了,只看见无数只双手的影子犹如百蝶纷飞一般的萦绕在他周围。双手因为速度过快而留下手影,手影同样留下手影的手影,以此类推,龙丘明便像是千手观音一样,拥有着成千上万只手。

当这块云彩织成的布匹越来越大,渐渐把朱雀苑上头的这片天都遮掩住了的时候,龙丘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接连几个空翻,飞到云布后面,抓住一角,运起神力,把云布往地缝上一甩。只见长达十来里,宽有数十丈的云布发出雷鸣一般的响声,裹挟着剧烈的风暴,飞度旋转着,往地上砸去。

云彩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在修行者眼中,每一块云都如一块上好的绸缎,是可以拿在手里搓揉的,他们的视力比寻常人更能看清细微的东西,他们也更懂得如何巧妙的运用劲道,从而把云彩像是一张地毯似的,规规矩矩地卷起来。

当龙丘明把这块遮天的云彩往地上甩下去的时候,书院的众长老一齐发力,把重达千钧的云彩生生的接住了。龙丘明飞身下来,再一次抓住云彩一角,身体与云彩平行,倏然疾速地翻滚起来,就像汲水的井轱辘因为不堪重量而哐啷啷往下转动一样。

云彩之布随着龙丘明身形犹如卷席筒一般的卷了起来,迅速卷好,这时的形态,恰如一根撑天巨柱,横躺在大地之上。但稍微仔细一瞧,却发现柱子下压着十来位白发苍苍的小老头,那是书院的耆宿,修为最高,正在拼尽全力支撑着云柱。

此时四周的云雾已经变淡,明黄的阳光射了进来,但更为浓厚的云雾依旧源源不断的从地缝里涌出。

龙丘明身形往后一荡,退了半里路,站在地上。

“朱雀老兄,你若是能够听见,那就请赐予我震惊天地一般的力量吧!”

他在心里喊出了这句话,转头一望,恰好看见龙婉坐在马车顶棚上,向他笑着,许多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无数道目光向他望过来。他在每双眼睛里都看出了希冀,那是一种袍泽般的众望,出生入死之后才会产生的信任。不知为何,任何一个关键的时刻,在你做出终极行动的时候,天地之间万物生灵都仿佛在屏气凝神,静待着你爆发的那一个瞬间。风很猛烈,他把垂下来的头发扬在身后,让风把沸腾至极的身子迅速吹冷,一颗心冷冷的沉入死亡一般的平静之中。

好了,我准备完毕。

龙丘明抬起右脚重重地踏在大地上,身子弹射而起,势如奔雷一般的跑了起来,一起一伏,姿势浑重而又轻盈,脚掌每一次重重踏在大地上,都会响起犹如鼓鸣的声响,与众人的心跳融为一体。就好像他重重的踏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这般浑厚有力的步伐,必将会创造一个奇迹。

与那根巨柱尚有两三丈距离。

龙丘明瞅准巨柱,向前一扑,已然把柱子牢牢抱住,与此同时,飞速奔跑所产生的力道达到巅峰,犹如蓄积已久的山洪,骤见缺口,终于狂泻而出。龙丘明大吼一声,把巨柱举了起来,右脚在地上一踏,纵身一跃,体内那股霸道至极的力道终于爆发了出来,把那根巨柱宛如射日神箭一般掷向空中。

龙丘明如影随形,向巨柱弹射而去,人在高空,已经瞅准巨柱与地缝之间的角度,腰身一扭,一记鞭脚,击在巨柱尾端。巨柱受此大力,转而往地缝砸去。巨大的破空声中,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大地上顿时尘土飞扬,云雾四散,在场的众人不无面如死灰,悚然心惊。

轰鸣声逐渐减小,最后终于平息。这时候四周风清云淡,一派清明,书院的众人在浓雾里憋屈了一夜,到了此时才重见天日,都是精神一震。

年轻的学子们都大声的欢呼起来,雄伟奇高举手臂,大声喊道:“包子兄万岁!龙丘明万岁!”起先只有一两声附和,后来越来越多,所有的学子们都尽弃前嫌,忘乎所以的随着雄伟奇大声喊道:“包子兄万岁!龙丘明万岁!”

自此,龙丘明终于有了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号——包子兄!数百年后,仍有人对这个称号津津乐道,认为它贴近生活,反应了民声,实在比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之类的称号有人情味多了。

天佑之与众长老顾不得欢呼,连忙睁大眼睛去看那道地缝,只见由云彩卷成的千钧巨柱恰到好处的插在裂缝里,严丝合缝地把口子堵上了,随着连绵无绝的咔嚓声,巨柱缓缓破裂开来,碎块纷纷滚落,到了最后,竟然堆成一座小山峰,犹如从极地海上漂浮过来的冰山,山体内云雾缭绕,宛若险境。

澹台明月与修名不知何时又站在了那棵树下,微笑着望着那座山峰。

澹台明月拊掌道:“好大的气魄,据我所知,从古至今,还没有人把云彩玩得如此气势宏大的,那座山峰上我看可以题上两个字。”

修名难得的露出笑容,问道:“不知是哪两个字?”

澹台明月笑道:“我已经想好了,莫若‘猎云’二字。

修名点点头,“有时候,你们这些看点书的人,就是比我们耍刀子的有花样。”

澹台明月微微一笑,心想,到这时候了,你还认为你会赢吗?”

而修名此时心中所想的是,但愿我的直觉出错了。

龙丘明长舒一口气,望了一眼晴空万里,直接无视喊他万岁的那帮人,迈着疲倦的步子走向龙婉。而龙婉此时正沉浸在不久之前的场景里,她觉得龙丘明那纵身一跃的身姿一定是镌刻在她脑海里了,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好能微笑着迎接走来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