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墨黑胡同的马爷,即便说的是这样令人心胆欲碎的话,他的声调依然是平和宁静的,像是初秋的午后,在屋檐之下的一次闲谈。

众人一听不光地裂,还要天崩,并且这惊龙鞭的主人已经形神俱灭,事情眼看无可挽回,都发出绝望的嗟叹。很多人都对龙丘明破口大骂,但事已至此,就是把他剐了,也于事无补。

龙丘明高高坐在蛇头上,心里面很是后悔,他没想到这条鞭子是跟乌达的舌头连接在一起的,鞭子若断,人就形神俱灭。自己平白无故的杀了一个人,闯下如此的弥天大祸,一时之间,他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乌达是金蟾派的传人,金蟾一派相传是月宫仙人下凡所创,因此自开派祖师以降,此派的传人无不自诩是仙人后裔,行事隐秘,踪迹难寻,一向不与世间的其他门派来往。

金蟾派虽是自命仙人后裔,修为功法却毫无惊人之处,放在人界,也不过是二三流的层次。但这派却有一件传了数百代的宝物,此宝名为惊龙鞭,神通广大,上能崩天,下能裂地,令神鬼惧怕。

但惊龙鞭早在八百年前便已经失去神通,成为一根只可变化大小而无实际用途的鞭子了,在马爷的记忆里,他曾听师叔乌达讲过,自从惊龙鞭沦为常物以后,金蝉派日渐没落,门人弟子相继脱离门庭,不过百年之间,就由一个数千人的大门派变成了寥寥十来人的小帮派。等乌达接任掌门后,金蝉派的门人便只剩下三人,乌达,乌达的师兄,乌达师兄的弟子马爷。

马爷带领墨黑胡同的诸人退到裂口以南,与白鹿崖书院的众人隔缝相望,浓雾天气,人心浮躁,他要提防两家一言不合,就拔刀子火并。比试大会进行到此,墨黑胡同暂时领先,既然中途出现突发状况,比试恐怕难以继续下去,那么,胜利者就是墨黑胡同了。

退到裂口以北的捕快修名,跟在御前侍卫总管澹台明月的身后,缓步走到一棵大树下,这里远离旁人,比在人群里听那些嘈杂的喊叫清净得多。两人都是喜欢清净的人,自然喜欢这个地方。

“修都头,你赌龙丘明败,我赌他胜,咱们都没想到,他既没败也没胜,反而捅下这么大的娄子。”

说话的是澹台明月,他一身白色袍子在云雾里渐隐渐现,反而令他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修名望向半空里盘腿坐在蛇头上的龙丘明,平静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这只是中途的一场小插曲罢了。公子,你瞧,他要出手了。”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龙丘明。

“赌注不变?”澹台明月随着修名的视线望向空中,微微一笑,问道。

“自然不变。“修名道。

原来这两人便是早晨在乔家打铁铺对龙丘明指指点点的那两人。

龙丘明坐在蛇头上望着底下翻滚的浓雾,苦思对策。他忽然想起,剑仙秘宗里有一招叫“擒云拢雾”手,又称小七手,讲究的是一双手抓擒勾戳,迅速异常,犹如七只手上下翻飞一样,穿墙裂石,易如腐乳,练到极限,则可擒云拢雾,撼动四合。

他当时翻到秘籍上这一页,对此招很感兴趣,好生下了一番功夫,浸**已久,虽不敢说已臻极限,但境界也不能算低,只是不曾试过所谓的擒云拢雾,眼下正好云雾弥漫,不妨尝试一下。

想到这里,龙丘明拍了拍蛇头。这条蛇儿极通人性,缓缓俯下上半身,慢慢落在地上。龙丘明跃下蛇头,登在高处,向四周一张望,只见云雾只有一人多高,已经弥漫至两三里开外,裂口处仍然浓云翻滚,眼看是一时半刻不会消停。

忽然北边有一片惊呼声,有人喊道:“不好啦,这云彩活了!”有人吼道:“老子被云彩拖着走!”又有人绝望地狂喊:“我要被云彩拉进大口子里啦,救我!救我!”

一时间,诸人鬼哭狼嚎,乱成一片。

龙丘明眼前不能视物,不敢大意,连忙把蛇儿唤过来,翻身跃上蛇头,蛇儿伸直上半身,龙丘明顿时身在十丈之高的半空里,眼前一阵刺痛,原来是东方已经升起了朝阳,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完了。

但是对朱雀苑的诸人来说,长夜远远没有结束。

龙丘明深吸一口气,催动蛇儿往发出惨叫的方位游去,游不多远,蛇儿猛地钻进云雾里,龙丘明随即跃下蛇头,拔剑在手,影影绰绰看见雾海里果真有许多“云藤”穿梭,犹如有了生命一般,把人拦腰捆住,往裂口里拉,空气里一大片嗖嗖声越响越密。

龙丘明大吃一惊,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忽然腰上一紧,接着他被一股大力往后拖去。

龙丘明运气于剑,反手挥剑把“云藤”斩断,见不远处一群书院学子把天佑之围在中心,正在与怪物殊死搏斗,以保护院长的安危。只是“云藤”越来越多,像是一条条飞蛇,有些修为较弱的学子长剑挥得稍慢,便被飞蛇拦腰缠住,嗖的一声,就无影无踪了。没过多大一会儿,就能听见此人被拉扯进裂口的惨叫声。

龙丘明提剑跑过去,与众人一起对抗“云藤”,一边回头向天佑之大声道:“这是什么玩意儿?用云彩编的藤吗?”

“屁!”天佑之瘦小的身躯窝在宽大的椅子里,神情泰然,“此乃瘴精,从地下冒出来的可不会是云,只会是瘴,云有云脚,瘴有瘴精,奶奶的,咱们书院今天要栽,小明明,你看看墨黑胡同的人溜了没有?”

龙丘明一怔,纵身一跃,在蛇身上踩了几踩,已经站在了蛇头上,往那边一望,只见墨黑胡同的众人已经跑得很远了,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迅疾无声的往城南赶去。他骂了一声娘,腰眼一转,落到地上,挥剑斩断几根瘴精,喊道:“院长,那帮人早就溜了。”

天佑之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抬头望着顶上的一层浓云,突然垂下头,噗地一声,往地上喷了一大口鲜血。

“那些狗崽子!孩儿们,咱们书院上当了,栽了好大的一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