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丘明有些难为情的看着自己背上生了一对翅膀。

老丐负手站在他背后,微笑道:“兄弟,你原本生得清俊,先前只是驼背,才显得猥琐不堪,如今小驼子化成一对光翼,这时虽然弱小脆弱,但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扶摇直上九万里,你怎么还是不开心?”

“呃,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雷震子啊。”龙丘明自嘲一笑,反手去抚摸这对柔小的翅膀,手指融入温柔的光芒里,触手处却是空无一物。

这对翅膀却是一对光翼。

“大哥,众生都没有翅膀,偏偏我有,莫非我是个大有来头的?”龙丘明不再端详这对与其说是一片光莫如说幻觉产物的翅膀。

老丐噗嗤笑出声来,“这茫茫宇宙间,哪里有真正的大有来头的人物,大家不过是扮演被分配好的角色罢了。就像我这次出太虚境前来点化你,不过是一份任务而已。兄弟,我把你隐藏已久的翅膀展现出来,便是想告诉你,不必自伤哀叹,这天下间,有许多残缺不全的人,而真相或许是,那些被人耻笑的残缺之处,往往就是你的与众不同之处,细细挖掘一番,定会有神奇出现。”

龙丘明无奈道:“不是驼子,便是鸟人,我就不能正常一些吗。”

老丐哈哈一笑,“好个鸟人,生着翅膀可不就是鸟人?兄弟,你若是嫌太过招摇,可以把它卸下,埋在这里,等你日后来取。”

龙丘明忙道:“有劳大哥。”

老丐伸出手来,龙丘明只觉得背上微微一疼,那对翅膀已经被摘下。

老丐再向夜空伸手,犹如巧妇采撷红豆,摘下七颗星辰,在龙丘明惊愕的目光中,嵌在光翼之上,七道星光纵横交错,构成菱形的空间,把翅膀护在其内。老丐双手向前一送,光翼翩翩飞去,缓缓落在一块岩石上,光华渐敛,最终消隐不见,而由七道星光构成的菱形空间却光彩流溢,清冷湛然,似是要随着流水岁月,长久坚守在这里。

龙丘明正看得懵懵懂懂,手上一紧,已经被老丐拉住,随着他往光亮的源头处走去。两人的脚步声如远山的鼓点,由清晰有力慢慢变得遥远模糊,只有回声常在,一声声传进龙丘明的心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大哥,虽然我刚做了一个顶糟糕的梦,但这会儿我怎么觉得梦好像还没醒似的。”

“人生如戏亦如梦,戏亦落幕梦难醒。兄弟,你何时梦醒了,咱们再谈关于梦的事。”

“大哥,这个山洞叫什么名字,以后我底气足了,想要取回翅膀,好能找到这儿。”

“此洞名鱼隐洞,兄弟,后会有期,以后等你有机会去太虚境了,咱们再举杯畅谈。”

“大哥……”

龙丘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那块青石上,群山寂寂,空谷鸟鸣,远处青霭茫茫,夕照萧索,原来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了。

“龙丘哥哥,你可算醒了。”

修鱼微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鹅黄色的对襟小袄趁得小脸蛋儿越发雪*嫩。垂髫被山风吹得轻轻扬动,一双剪水眸子充满笑意的看着他,正拿着一条松枝儿,坐在一旁,为他驱赶蚊虫。

龙丘明揉揉眼睛,看看周围,问道:“修鱼妹子,我大哥呢?你婆婆呢?”

修鱼微抿嘴笑道:“那位老伯刚走不久,他守了你一天呢。那位天佑之院长跟着老伯下山去了,公孙婆婆嘛,她有点私事儿,去那边树林子里了。”

龙丘明睡了大半天,做了一场乱糟糟的梦中梦,脑袋这会儿还没清醒过来,低着头,没精打采的望着地上的一小块明晃晃的阳光。

修鱼微一直微笑着瞧着他,时而伸手拂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

突然,龙丘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把修鱼微吓得一愣。

“修鱼妹子,你快看看,我背上有没有一对翅膀?”龙丘明惊恐交加,等不及修鱼微反应过来,他已经反手去摸背上,但因为在石上睡了一天,浑身酸疼,胳膊竟然伸不过去。

“呀!”修鱼微惊喜喊道:“龙丘哥哥,你背上的那块大疙瘩不见了,翅膀嘛,倒是没有,就是衣裳裂了一道缝。”

龙丘明这才放心,如此清明世界,自己若是生了一对翅子,肯定是被卖到马戏团,供闲得发慌的王公贵族猎奇欣赏,虽说昨晚跟邪眼打斗了一场,彻底颠覆了他一向信奉的无神无鬼论,但他仍然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居多。

至于以后再也不是小驼子了这回事,他倒不怎么放在心上。

两人有一搭的没一搭的说了一会儿诸如那座山真高那只鸟真大之类的闲话,还是不见公孙婆婆从树林子里出来。

修鱼微站起身来,向那边张望,有些担心,毕竟昨晚刚刚经历了一场恐怖之极的劫难,此时虽然天地一派安宁,谁晓得会不会再横生枝节。

龙丘明知道她放心不下,微笑说道:“不如咱们过去瞧瞧。”

修鱼笑着点头,拉起龙丘明的手,不疾不徐的往那边林子里走去。

龙丘明握着她发热微颤的小手儿,心想,“这个丫头心里此时肯定是担心害怕的,却能沉得住气,实属难得。”

不过数十丈距离,转眼便已走到,龙丘明把修鱼微拉到身后,快步向前走出几步,轻轻扒开一大片灌木丛,赫然看见湿地上躺着一条两三丈长的大鱼。

“公孙婆婆受了很重的伤,咱们得赶紧把她送到水里。”修鱼微也看见了大鱼,一脸焦急说道。

原来这条大鱼竟是公孙婆婆。龙丘明微微一愣,便已明了,说道:“这好办。”弯腰抓起大鱼,扛在身上,两人往两三里外的一面大湖跑去。

大鱼虽重,但龙丘明天生神力,平时能扛着大牯牛满山跑,一边跑,一边还能顺手揪野果子吃,这条大鱼,对他来说几乎没有重量。

转过两座山峰,爬上一道陡坡,沿着一条小径跑下去,来到湖边。只听噗通一声,大鱼被放在水里,鱼尾微微颤动,沉了下去。

两人坐在湖边,这时太阳已经落山,晚霞满天,满山的鸟儿都站在枝头鸣啭,晚风拂过湖面,把修鱼微的几根发丝吹到龙丘明的脸上。

“龙丘哥哥,你陪我一会儿,等公孙婆婆醒转了,你再走,好不好。”

龙丘明自然一百个愿意,连忙说好。

闲着无事,龙丘明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自己生活,怎么下河打鱼,怎么聚集一帮毛孩子成立了少年帮,天天偷鸡摸狗。修鱼微以手支颐,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听他说完,道:“你们的生活真好,不像我得天天打坐,一点意思也没有,不对呀,你从没有修行过,怎么能打败那几个妖精?”

龙丘明嘿嘿笑道:“肯定是我运气太好了。”

修鱼微噗嗤一笑,伸手拂落他肩上的一根草叶子,道:“哪有此事。”低头凝思一会儿,站起身来道:“一试便知。”走出两三米远,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在空中轻轻转着圈儿,轰的一声,一朵火花凌空燃起。

龙丘明哇的一声,惊讶道:“这是什么?”

修鱼微抿嘴一笑道:“这就是神通了,可惜我平时不好好练,只会这些小花招,就跟着公孙婆婆偷跑出来玩,被一群妖精追得到处跑。”说着,缓缓移动手指,那朵火花随之向龙丘明缓缓飞来,不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闪了两闪,熄灭了,成了一团灰烬,掉在地上。

修鱼微拍手笑道:“哈哈,我知道了。”走回来,坐在龙丘明跟前。

龙丘明见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忍不住问,“怎么?”

修鱼微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在锦囊里取出一个挂件,塞到龙丘明手里,说道:“这个给你。”

龙丘明低头见这挂件是个紫色的小印章,用黑绳子串着,可以挂在脖子上。

修鱼微道:“你可千万别挂在脖子上,我就是这样才被那两拨妖怪追赶,最好放回锦囊,揣在怀里。”

龙丘明啊了一声,道:“这是紫玄信符?”

修鱼微道:“咦,你也知道,龙丘哥哥,你周身有先天罡气笼罩,我听公孙婆婆的男人公孙先生说过,有先天罡气护体的,是修行的奇才,你拿着这紫玄信符,就可以参加神界的选拔,好处多着呢,那些妖精欺负我,我偏不给它们。”

龙丘明推辞道:“据说这东西很珍贵,我……”

修鱼微斜着怒视了他一眼,严肃道:“我送你的,干嘛不收下。”

龙丘明正要再推辞,忽听哗啦一声水响,那条名叫公孙婆婆的大鱼浮出水面,鱼尾一摆,激起一张来高的水花。

修鱼微低下头,撅着小嘴,然后抬起头,还未说话,眼眶就红了,双手握着龙丘明的手,摇了几下,松开了,转身骑在大鱼身上,又回头道:“龙丘哥哥,你还没问我住在哪儿呢?”话未落音,大鱼已经摆动鱼鳍,往深处游去。

龙丘明忙大声喊:“修鱼妹子,你家在哪,等闲了我去找你,咱们去山上捉兔子去!”

“修鱼洞。”

只听见小姑娘格格一笑,一人一鱼已经沉到水里,不见踪影,一条笔直的水线往远处延伸,越来越淡,终于消失不见了,唯有格格笑声的回音袅袅飘荡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