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龙丘明、张小胖两人走出小七面馆,迎着稍有凉意的夜风走过大桥,在路口互相道别,相背而行。

龙丘明跃上屋顶,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奔跑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门处,纵身一跃,像是一只大鹏鸟似的,飞过护城河,跳在地上。守城的士兵听见声响,举着火把走了过来,俯在女墙上往底下一瞅,见没有什么异常,便又钻进屋子里去了。

半圆的月亮悬在夜空中,显得无比高远,城外夜雾正浓,龙丘明淡白色的身影犹如一道灰烟,在草间小陌上掠过。八十里山路,弹指间便已走完,身影猛地一顿,在江岸上停了下来。

月光下只见江面波光粼粼,泛着细小的白浪,秋荻浩浩荡荡,几乎占满整个河面。岸上柳枝轻摆,秋虫吟唱,两三棵大树树冠下,影影绰绰的可以看见三间茅草房,房前用芦苇杆围成一个小院子。龙丘明站在院子前,默默打量着这座渔家小院。突然院子里响起狗叫声,叫了几声,一片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窗户纸,灯光透过白雾,朦朦胧胧的映照在水面上。

龙丘明纵身跃进院子里,低声道:“小白,别叫。”一条黑色的大狗极其亲热的扑过来,人立起来,前爪扑在龙丘明胸前,伸出大舌头,一个劲儿的*的额头。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一片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半个院子,从房门前走出来一个披着外衣的身影,声音颤抖着道:“谁啊?”

“是我,爸爸。”龙丘明略显不自然的说道。

“儿子?果真是你?”那个瘦长的身影转身进了屋子,随即端出一盏油灯小跑着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龙丘明神前,举起油灯,在龙丘明脸上照了一照。

“儿子!”父亲一把抱住龙丘明。

龙丘明被父亲抱了个满怀,感觉到他身上一阵颤抖,不禁甚是感动,这世上最惦记自己的人,恐怕只有老父了。

正满心温情着,耳朵一疼,已经被父亲揪住,龙丘明哎哟一声,喊道:“爸爸,你,你这是干什么嘛?”

“干什么?”父亲一边揪住龙丘明的耳朵,一边拉住他往房间里走去,“你这四个月去哪了?害得老子几个月来没睡过一场安稳觉,说!去哪鬼混了。”说话之间,已经把龙丘明揪到了房间里。

灯光下,龙丘明看见父亲龙丘泽满脸怒容,四处去找烧火棍,要狠狠的抽打龙丘明一顿。父子俩的生活没有女人打理,灶间常常冰冷,碗筷乱放。那根手指头粗细的烧火棍也不知道丢在哪了。

龙丘明哭笑不得,摸了摸小白的脑袋,说道;“爸爸,那根烧火棍,有次你喝醉了,扔进了河里。

龙丘泽把眼睛一瞪,道:“我不知道到吗?还用你说。”说着走到门后面,在竹篾筐里翻找着。

龙丘明无奈的对小白撇撇嘴,看来这顿打是跑不掉的了。眼睛无意间一瞥,却见父亲伸手很快的在眼睛上一抹,灯光映照下,他的手背上泪痕赫然。

龙丘明微微一怔,心里不禁一酸,原来父亲见自己回来了,激动的流下了眼泪,却又不想被看见,才这么四处忙活,背对着自己,偷偷的抹眼泪儿。

他摸着小白的脑袋,也不道破,心里头氤氲着幸福的味道。

龙丘泽找了一会儿,气鼓鼓的道:“找不到了,这顿打先寄着。”然后又问吃饭了没有?饿不饿?龙丘明肚子里的一碗面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便说饿。龙丘泽从门后拿出鱼叉,鞋也不穿,风风火火的去江边叉鱼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了,手里拎着两条一尺来长的鲤鱼。龙丘明接过鱼叉,放回门后。龙丘泽去厨房忙活,小白见冷清已久的家里又热闹起来了,快活的跑来跑去,不时的一个箭步跑到厨房门口,准确无误的用嘴接住从厨房里扔出来的鱼内脏。

一袋烟的功夫后,堂屋里的四方小饭桌上便摆上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鱼汤。鱼汤里一片片都是刀法精准的鱼片,薄而不透,入口即化,最是鲜美无比。龙丘父子相对而坐,呼噜噜大吃大喝起来。小白伏在地上,望着面前自己的一碗鱼肉,翻着白眼,为不能上桌吃饭而愤愤不平。

鱼肉吃得一干二净,鱼汤喝得底朝天。龙丘明打着饱嗝,瘫坐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着,瞄了父亲一眼,见他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忙把眼睛闭上。

龙丘明正琢磨着撒个什么慌好过这一关时,却听见龙丘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儿子,你今天十七岁了,以后的生活恐怕平静不了了。”

龙丘明心里一动,装作没听懂父亲话里的含义。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真实的姓名叫鱼小吉,而龙丘泽早在十七年前便已经惨遭毒手,英年早逝。他自小只知有父,不知有母,看到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就问父亲,我有妈妈吗?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想也不想,异常坚决的说,你没有妈妈。

十四岁那年,他再一次问父亲,我有妈妈吗。父亲以同样的语气说道,儿子,你没有妈妈。

那我是怎么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龙丘明生气的问。

你是从一颗蛋里面孵化出来的,全天下所有的孩子,只有你是这样的。所以,你是独一无二的,是上天赐给我的。父亲出奇认真的说。

他夺门而出,知道问不出个什么,就再也不问了。后来听人说,他出生那年,有一天父亲自海里回来,浑身乌青发抖,倒在自己家门口。路过的乡亲把父亲抱到房间里,放到**,大家都说,父亲又一次遇上大海潮了。

父亲那次病了半个多月才醒转过来,对发生的事只字不提,非但不再去海底了,连海边也再不涉足。

刚听到这个传闻后,龙丘明曾经认真的想了几次,父亲肯定不仅仅是遇上了大海潮,事情若是那么简单,父亲也绝对不会对生平深爱的大海这么恐惧。但他既然不说,龙丘明也不会开口询问。

先前,父亲热衷去海底,时不时能捡到失事船只掉落的古董什么的,遇上海蚌,也能挖到些天然珍珠,家里的生活不至于太艰难。后来,父亲既然告别大海,农活、经商又一窍不通,就只能在家门口的江河里打打鱼虾。龙丘明七八岁时,便提着鱼篮去城里卖鱼,八十里山路,五更出发,太阳还未升起,便已到了城里,把鱼送往书院,去家头老王烧饼家买上一个烧饼,边吃边跑,正好到家吃中午饭。

从小,他的体质便远远好于同龄的孩子,比大多数的成年人还要好,而这也是父亲放心他一个人去上京卖鱼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一转眼,十七年过去了,父子俩便是如此相依为命。

直到那次在海底进入生父留下的梦界,龙丘明才知道,父亲没有说谎,自己确实是一颗巨蛋孵化出来的,而这颗巨蛋则是生父龙丘泽的一颗心转化而成的。

现在,他转了一圈,又回到这个小渔村,早前一直苦苦求解的问题一一得到化解,但是一个更大的秘密却悄然挡在他的人生道路上,无路可退,绕又绕不过去,唯有硬着头皮走下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再次睁开眼,却发现父亲仰躺在藤椅上呼呼睡着了,这四个月来,父亲定是日夜担心,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今晚见他终于回来,再也无事萦怀,不禁沉沉睡去。

他去里间取出棉被,搭在父亲身上,在灯光里坐下来,望着父亲嘴角露出的微笑,也不禁微微一笑,满心温暖的坐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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