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魄见龙丘明像是疯了一样,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直着头就要往峭壁上撞去,连忙大喊:“龙丘大哥,龙丘大哥,快停下!”

眼看两人要一头撞在绝壁上,龙丘明大吼一声,下肢在壁面上猛的一弹,身子就往后疾飞,在空中接连翻了几个跟斗,落在地面上。

摄魄关切问道:“龙丘大哥,你……”

龙丘明回过头,看着她,她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只见龙丘明满脸都是泪痕,胸前湿了一大块,眼睛像是两个泉眼似的,汩汩往外流着眼泪。

摄魄连忙取出丝帕,为龙丘明擦泪,怎么能擦得干?丝帕立即沉甸甸的吸饱了水。她也满脸都是泪水,双眼都模糊了。龙丘明伸出袖子想替她擦干,又如何能擦得干。

摄魄抽噎道:“龙丘大哥,咱们这都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都哭了?”

龙丘明抽噎道:“我,我也,也不知道啊,他娘的,他娘的,我一个纯爷们,纯爷们,在女人面前这么哭,以后哪还有脸见人。”

摄魄哭得像是雨打梨花,扯过龙丘明的衣袖擦着眼泪儿,“我开始见你身子被人家这么欺凌,心里难受,就哭了,谁知道一哭,就止不住了。”

龙丘明见她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从小有父无母,没有过半点女性的温暖,这么说,也算是身世可怜,乡下的一个野孩子,偏要跑到京城里读书,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受尽多少富贵人家的白眼。这么说,身世的的确确是可怜。摄魄这么一个漂亮的妞儿,偏偏对自己这么好,这也太让人感动了。如此翻来覆去一想,忍不住心里面大恸,仰天哇哇大哭起来。

摄魄也哭得像是泪人儿似的,把龙丘明的半个袖子都*了。

“不对!”龙丘明一骨碌坐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正色道:“此事必有蹊跷,摄魄,咱们莫非又到了一个新的阵里面?像这样哭,不出一时半刻,咱们就会先把眼睛哭瞎,接着把自己哭干,成了一个人肉干。他娘的,肯定中了奸计。”他原本觉得非常没有面子,在女人面前这么哭哭啼啼,哪像叱咤上京三条街的龙丘三包。一想到有可能是被奸人迷惑了,顿时精神大振,心里面的悲痛也稍微好了一些。

摄魄呜呜哭道:“我也想到了,可是我心里还是难受得很。”

龙丘明突然感觉四周多了什么东西,原本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与摄魄二人,对着一面能当镜子的悬崖峭壁哭天抹泪。这时,天地间明显充斥着一阵杀气,排山倒海而来,极其霸道。

龙丘明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望向峭壁,只见石面显现一条梨木条几,几上摆放着一副七弦琴。石壁里面似乎另有一个世界,一个白色人影从极远的地方缓缓走来,柔软的波纹一层层荡开,像是软风一般在白色人影身上滑开,流向其后。这人仿佛走了许久,不紧不慢,像是个小脚的婆娘,虽然一直在走,但总是走得不快。龙丘明一边流淌着眼泪,一边暗想,正主儿就要来了,你他娘的能不能走快一点,真想让我哭干了眼泪才盼到你来吗。

白色人影终于走近了,梳着高高的上古发髻儿,穿着不厚不薄的步云靴,脸庞被一片薄纱遮住了,衣衫缝上挂着两只细小的银铃铛,随着步子叮铃铃的发出轻响。走到条几前,慢慢坐下来,从层层衣袖里伸出两根白如素玉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拨,铛的一声,龙丘明的心登时像被敲缺了一块,悲痛之情随之大增,眼泪唰唰直流,面前汇成了一滩水。

白色人影十指上下翻飞,琴音登时大盛,龙丘明望见无数极细极白的丝线随着琴音向他们射过来,还未来得及躲开,身子感觉万点冰凉,那些细线都钻进了身体内,如金蛇狂舞,迅猛异常的附在心房上。

龙丘明忙扭头去看摄魄,见她脸上涌起痛苦的表情,便知道两人都被这些细线袭击了。龙丘明一甩袖子,把摄魄拉进自己怀抱里,抬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鼻涕,严肃道:“大事不妙,咱们中了敌人的埋伏圈。”

“龙丘大哥,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石壁中的人是我最亲的人?”摄魄扬起满脸泪痕问道。

龙丘明见她娇柔无限,忍不住就想亲一口,但一想这举动太唐突佳人,便用衣袖缠住摄魄的手腕,借她的手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摄魄吃了一惊,忙问,“龙丘大哥,你怎么了?”

龙丘明嘿嘿一笑,一张脸又是哭又是笑,别提多难看,“我想亲亲你,但没想好是亲嘴巴还是亲脸蛋,又一时忍不住想胡乱亲,所以就借你的手把我自己打醒,等我想好亲哪里了,再亲。”

摄魄连忙扭过脸,龙丘明见她耳朵后一块白腻的肌肤变得绯红,心想,奇怪,摄魄丫头也会脸红?

龙丘明一边与漂亮妞儿说笑,一边冷眼看着石壁里的那个白衣人,这时,只见那人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越来越慢,仿佛拨动一根琴弦要耗费千斤力气一样。与此同时,龙丘明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变得极端沉重,被细密的白线交织成的壳子牢牢罩住,纵横交错的细线把心脏分割成无数块极小的菱形,心脏因为白线的维系暂时没有碎裂,但已经岌岌可危。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吹进石壁里,那人脸上的薄纱被掀开了一个角,露出左半边脸。龙丘明与摄魄同时啊了一声,痴迷的盯着那个人看,都有些魂不守破了。

龙丘明心里既温暖,又伤感,眼泪停不住,心里却隐约觉得不妙,亲眼看见两根较粗的白线曼妙的飘来,至两人胸前时,倏忽不见踪影。龙丘明感觉那根白线温婉的覆盖在自己的心脏上,柔韧有力的缓缓收紧。

“我这颗心都是你的,你若要,就拿去吧,龙丘大哥,你知道吗,自从那天见到你,我的心就不再属于自己了,它有时候沉甸甸的,有时候又轻得要飘起来,有时候又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无论怎么样,一颗心里面总是有着你,现在,你想要,那很好呀,你愿意拿去我倒挺高兴呢。”

龙丘明灵台仅剩下一丝清明,听见身旁的摄魄这么痴情的喃喃自语,不禁吃了一惊。他极艰难的扭过头,看见摄魄情痴无限的盯着石壁,蛾眉螓首,轻轻低垂,又忍不住抬头去看,仿佛那面石壁是龙丘明,坐在她身旁的这个人倒不是龙丘明一样。

龙丘明不由自主的转回头,同样痴迷的盯着石壁看,心里有个声音一个在微弱的呐喊:快扭过头,快扭过头,石壁上的那个人不是真的,那个人要杀你,不要相信那个人。他心脏上的丝线在慢慢收紧,丝线的力道覆盖在心脏的每一寸,它有条不紊,毫不着急,只等力道达到最完美的那一刻,丝线一抽,心脏破裂成无数块菱状物体。

“灵蛇噬心线!”突然有人惊呼道。

“喂喂喂,小心接招,别分心,别分心!”

砰砰砰!

“喂!师兄,你对付这个马脸,我来搞定那个秃驴。”

“嘿嘿,别分心,别分心。想不到咱们师兄弟在这个虚影儿一般的世界里还能遇到敌手,来呀,相好的,吃我一记!”

龙丘明明显感觉到丝线的力度变弱了不少,似乎是受到了吵闹,力道转而降低。这么一来,他顿觉脑袋清醒了一分,石壁中的那个人影儿的魔力相应的也降低了一分。他听见不远的地方一直呼声大作,应该是几个人在斗法。他想扭过头去看,身体却木木然然,完全不听使唤。摄魄就紧坐在他身旁,稍微瞥一眼就能看见。他试着转动眼珠子,瞥向摄魄,只见万道细若游丝的白线把摄魄裹在中间,像是秋蚕正在做茧,那些白线逐渐变红,似乎已经吸足了血液。

而摄魄仍在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石壁。

龙丘明啊的一声,大喊了一嗓子,大脑瞬间清明了,望向石壁,那个人影儿暗淡了一些,收拉丝线的力道却不减反增,但已是强弩之末,饶是如此,龙丘明也难以挣脱,身子不能转,屁股不能动,只能坐着等死。

附近斗法的声音突然停止了下来,一时间万籁俱寂,龙丘明似乎能听见丝线嘶嘶吸吮鲜血的声音,他心里忧心如焚。

突然一人道:“师兄,你小子挂彩了?”

“哈哈,咳咳,咱们师兄弟可真是阴沟里翻船,师弟你的膝盖怎么了?”另一人道。

“娘的,无量寿佛,被那个马脸给凿空了。师兄,你的脑袋没事吧?”

“并无大碍,最多回去用泥巴再糊一个,装在脖子上,照样喝酒吃饭。”

“咱们这是在爬云?”

“别分心,别分心,先爬上去再说。”

龙丘明眼前一亮,看见两团云慢慢升腾了上来,云上面分卧躺着两个人,一胖一瘦,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道袍,戴着一顶千疮百孔的帽子,不是别人,正是赠给龙丘明“倾城一顾”的胖瘦二道。

瘦道士一见龙丘明,忙胳膊肘支地,坐了起来,满脸高兴道:“啊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不是姓龙丘的那些小子吗?”

胖道士嗬嗬一笑,看看龙丘明,又看看摄魄,并不说话。他的脑袋只剩下半边,残破之处,一片红一片黑,中间又有几团白花花的东西,看着甚是骇人。

胖瘦二道驾驭着云彩,落在龙丘明身旁,瘦道士一脸幸灾乐祸,坐在龙丘明正对面,视那些密密麻麻的丝线为无物。胖道士则盘腿坐在崖边,呼吸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