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老子的,哭丧的吗?把老子的耳膜都震穿了。别嚎了!别他妈嚎了!”窗外一个守卫用力拍着窗子。

龙丘明喊了许久,把这些日子的委屈辛苦一股脑都倒*出来。吼声虽然响亮,但毫无杀伤力,徒然引得山谷里猿啼声声,虎吼阵阵。

“他妈的,别嚎了,再嚎,老子还用冷水冲你。”另外一个守卫也跑来吼道。

龙丘明嗓子已经喑哑,几乎没有声了,但他还是继续嘶吼着,像是绝望的野兽,直到嗓子再也喊不出声来。他大张着嘴,呆呆望着屋顶,全身汗流成溪,瘫软如泥,像是已经气绝身亡。

趴在窗外的守卫大惊,慌忙打开重重大锁,推门进去,一把拽起龙丘明,正要伸手探探还有没有气息,就见龙丘明偏过脸,无声一笑,嗓子沙哑着道:“兄弟,看在认识这么久的份上,给口吃的吧,地上那碗就行。”

“日他姐,你差点把老子吓死了,你死了没事,我们少爷能放过我?”守卫把龙丘明掼在地上,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端起地上的饭盆,舀了一勺米饭,塞进龙丘明嘴巴里。

龙丘明吃了几口米饭,肚饿稍微好了一些,正要出言谢谢这位好心的守卫,窗外忽然啪啪一阵乱响,另一个守卫喊道:“老丘,在里面磨蹭啥呢,那条老虫子又在乱钻,樊网营已经封山,老子还没吃饭呢,你啥时候去打草鸡?”

叫做老丘的守卫挖了一大勺米饭,放在龙丘明嘴里,放下饭碗,站起来拍拍手道:“看在你叫我一声兄弟的份上,哥哥我才给你喂饭,怎么样?吃得差不多了吧?老子这就走了。”

龙丘明因嘴里塞着米饭,含糊不清的连连道谢。老丘看了他一眼,颇为怪异的猫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怜悯,微微摇了摇头,快步走了出去。

龙丘明慢慢嚼着香甜的米粒子,心里十分惬意,依依不舍的把嚼碎的饭团咽下去,只觉得浑身舒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是再来只烧鸡就更美了。”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烧鸡没有,肥鹅如何?”

龙丘明接口道:“肥鹅当然更美。”猛的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大声道:“是谁?谁在跟我说话?”他脖子不能自由扭动,只能使劲的转动眼珠子,模样显得非常可笑。

半响没有声音,龙丘明侧耳细听,房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还有一股子匪夷所思的怪异味道。龙丘明使劲抽着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那股怪异的味道是烧肥鹅的香味。咕嘟两声,他把瞬间涌出来的馋涎吞了下去。

“肥鹅貌似还不错,要是有坛二锅头那就齐了。”冰冷的声音说道。

龙丘明这次听出声音来自房间一角,张嘴正要问是何方神圣,突然觉得嘴巴里多了一块东西,惊骇之下闻到一股香味,舌尖滑腻浓郁,竟然是一块肥肉。

龙丘明吧嗒吧嗒嚼了几下,慢慢咽进肚子里。

“还要么?”那声音冷冷问道。

龙丘明连连点头,自觉张嘴,波的一声,嘴里已经含了一块香肉。

一盏茶的功夫后,龙丘明打了一个饱嗝,微闭着眼睛,赖洋洋的笑容漾在脸上。突然一股潮湿的土腥气钻进鼻孔里,紧接着听见哧溜哧溜的拖地声。龙丘明慢慢睁开眼,只见一张极白极尖的脸冷冷瞧着他,细细端详,这张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眼睛只是一条细缝,鼻子紧紧贴着脸皮,几乎和嘴唇一样平,而嘴唇又几乎和下巴一样平,左右看看两只耳朵,乍一看没有,再一看,原来也是紧紧趴着,总而言之,这张脸上所有器官平得几乎可忽略不计,脑袋极尖,呈正三角形,猛的一看,像是一颗庞大的蛇头。

“你好。”龙丘明笑着点点头,一滴冷汗从鬓角悄无声息的滑落到后脑勺。

“你也好。”蛇头人严肃的点头道:“肥鹅的味道还过得去吧。”

“味道极好,何止过得去。”龙丘明一直咧着嘴笑,表情不觉有些僵硬。

蛇头人严肃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还不快快给我磕头!”

龙丘明一愣,问道:“磕什么头?”

蛇头人一脸不高兴道:“你磕还是不磕?天下三界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给我磕头,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跪在我面前,亲吻我的脚,你这个小子,看着聪明,却是糊涂。”

龙丘明有个怪脾气,做什么事不喜欢被强按着头,非要自己愿意才行。吃了这蛇头人的肥鹅,原该道谢。但蛇头人说什么天下人排着队想给他磕头,亲吻他的脚。龙丘明心里不觉升起一股傲气,心想,别人这样,我就这样?别人都不这样,我偏偏这样,那才过瘾。想到这,哼了一声道:“多谢前辈的肥鹅,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前辈就是让我喊你爹,那也没什么,但让我给你磕头,绝对不可能。”

蛇头人一愣道:“为什么?”

龙丘明在地上的铺的枯草堆上左右摇头,噌干净嘴上的油腻,无奈牙齿缝里塞着肉丝儿,又疼又胀,极不舒服,他三番五次用舌头想把肉丝儿拨弄下来,总是以失败告终,最后只得痛楚的呻吟一声道:“前辈,我被塞住牙齿了,哪还有心情说话,劳烦你想个法子给我剔下来吧,唉。”

蛇头人嘿嘿一笑,“让我给你剔牙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小子看看我身上,可有剔牙齿的能耐。”

龙丘明因为是头朝下趴在地上,再加上脖颈虽能左右移动,但仍然不能如正常人那般灵活,所以先前只看到蛇头人一张怪里怪气的脸。这时艰难的翻转过脑袋,往蛇头人身上上下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人几乎没有肩膀,没有胳膊,没有腿,整个人圆滚滚的像是由一个圆形的模子做成的,身上穿着湿溜溜滑腻腻黑乎乎的,说不上是什么布料的衣服,乍看之下,倒像是一层与生俱来的皮。仔细一看,这人也是有四肢的,不过像是久未使用,逐渐萎缩退化了,胳膊像是两根铁棍山药,不易察觉的贴在身体两侧,而两条腿则像是剪了尾巴的美人鱼,只不过要细很多,在眼神不好的人看来,更像是从腰际接上的一段水桶粗细的蛇身子。

如他所说,这蛇头人的确做不来剔牙齿这么精细的活儿。

龙丘明道:“你,你是什么东西?不,不,我的意思是,前辈原身是什么圣灵,你这身材,的确,的确比较特殊。”

“跟你一样,只能爬行的人,只不过我的速度可比你快得多了,上天入地,水里土里也都能去得。”蛇头人面目表情道。

龙丘明心里一动,他如今筋骨俱废,几乎成了一个植物人,别说行走了,便是稍微一动一下身子也难做到。这蛇头人没有四肢,却上天入地无所不至,想必有常人没有的能耐。想到此处,龙丘明慢慢转过头,在草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头,悲从中来,不禁流下泪来。

蛇头人哼了一声,道:“这三个月来,你天天挨惊龙鞭抽打,那鞭子即便是一条真龙也挨不住,你却一声不吭,有时还言笑自若。你全身各处大筋都被抽掉,走不能走,躺不能躺,只能像只虫子在枯草堆里僵卧着,屡受哑巴小厮刁难欺压,沦落到这般境地还能日日唱着小曲儿自娱自乐,兴致上来,就大骂龙太子一通出出恶气,如此铁骨铮铮,我还道是条汉子,没想到竟然这么没骨气,给人磕头不说,还像个娘们儿哭哭啼啼的。哼,看来老夫看走眼了。”

龙丘明脸上发烧,解释道:“前辈莫笑,晚辈只是突然想到身世可怜,处境险恶,心有所感,禁不住难过。至于给前辈磕头,只是想请前辈教我一个行动的法子,像这么天天呆在草堆上不能动弹,真他娘的连条虫子都不如。”

蛇头人上半身昂起,下半身在地上拖行,灵活至极,绕着龙丘明转了一圈,咧嘴笑道:“要哭便哭,要笑便笑,是个性情中人,我喜欢,要说原也该向你传授我的独门绝技,你学会了,虽然筋骨俱废,但行动想必会没有大碍。但是!你我非亲非故,老子凭什么把压箱子的东西传给你,就凭你给我磕了三个响头?”说着弯下身子,咚咚咚三声,朝着龙丘明磕了三个响头。

龙丘明大吃一惊,忙道:“前辈,你这是干什么?”

蛇头人道:“我磕还给你,省得你向我讨还,我生平最不喜欢被人*,所以把讨债的人都杀了,我不想杀你,只能还你。”

龙丘明哈哈一笑道:“你这人的脾气也真是奇怪,但我喜欢。前辈,我有一个想法,你我结拜兄弟如何?我龙丘明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能结交个兄弟,也不枉了。”

蛇头人勃然大怒,“混账东西,老子的意思还不够明白?你婆婆妈妈的说了这么一大堆,没一个在正题上,屁个结拜兄弟,老子的兄弟生平只有一个,他死了,我的兄弟就没了,普天下谁还能配得上做我的兄弟。”

龙丘明脑筋一转,顿时明白了,何以蛇头人开始非要自己磕头给他,原来是想收个徒弟传衣钵。自己会错了意,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真是费力不讨好。于是忙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弟子龙丘明,恳请前辈收录门墙。”

蛇头人哈哈一笑,开心道:“勉强算个聪明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