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丘明听见曩曩靴声朝自己走来,龙太子俯身道:“兄弟见过朱雀派新晋掌门,我爹门下的龙三,虽是个瘪三混混,但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龙丘掌门若是看不惯他,知会一声,我们不就替你办了?你把他卸成上千块,这恨倒是泄了,您,不也进来了?别磨蹭了,是汉子就爽快些,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就伏法吧。怎么样?兄弟。”转而低声道:“蓝玉烟在我手上,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龙丘明知道摊上这事儿,轻易不能算完。他如今身具神功,但无奈被人先下手为强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被穿了什么气海,半点力气也没有。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先不逞强。至于是谁设计陷害自己,以后逃出险境了再说。当下打落牙齿和血吞,积攒了吃奶的劲儿道:“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否则,我立即咬舌自尽。”

龙太子啧啧笑道:“快说。”

龙丘明喘了半天气,道:“放过我爸爸和我朋友张小胖,这一切跟他们无关。”

“好说。”龙太子道:“他们不是咱们灵界的人,只要这事儿你肯担着,我就不为难他们。不罗嗦了,龙丘掌门,我知道你有几把刷子,为了保险起见,说不得,我只好得罪一下了。”

龙丘明只觉得双腕一阵巨疼,似乎有两条线状东西迅速的从体内被抽出,他两眼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万籁俱寂,无数一张一合的眼睛之上倒竖着一只巨眼,巨眼缓缓张开,空洞的瞳仁深处似乎是一间黑色的房子。一片厚重的乌云犹如老牛拉犁,哼哧哼哧走过城堡上空。一弯斜冷的瘦月闪了出来,几颗雀斑一样的星辰散处四周。远远望见巨眼的瞳仁深不见底,但又缓缓拉近,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似的。越来越深,慢慢的那间黑色房子近在眼前,房子里倒挂着一个人,像是在春节期间,挂在屋檐下等着下锅的咸鱼干。

几声扑棱翅膀的响动,一团黑影迅速蹿了上来。

“谁?”

“你这鳖孙,连老子都不认识了吗?”

“操,怎么去那么久,抓来几只草鸡?”

“有三四只吧,将就吧,若是被乘风使逮住,咱俩的小命可就没了。”

“日,还这么瘦,怎么做毛血旺,老子连锅子都支好了。”

“你他娘的,尾巴撅到天上了,老子担惊受怕的,你还挑肥拣瘦。做什么毛血旺,直接插上吸管,喝生的。”

“他姐的,你准备得还挺充分,这种吸管结实不?”

“自然结实,老子用湘妃竹削的。来,我告诉你怎么用,先喝脑浆子。”

月光之下,两个猫头士兵抛下长矛,一人抱着一颗人头,呼噜呼噜的用长长的吸管在喝脑浆子。地上躺着几个面带惊恐之色的人,胖瘦老少皆有。猫头士兵脚下,横躺着两具无头男尸,脖子断口处被用薄膜封住,以防止热血喷涌出来。

喝完了脑浆子,使劲晃了晃,已经空了,便抛向远处。猫头士兵高约两丈,提起无头男尸毫不费力,一人拎着一个,便如人们手拿烧鸡一般,先把薄膜揭开,在脖子断口处贪婪的吸吮,然后撕掉一条人腿大嚼,溅得满脸满地都是人血。地上那些人早就吓得晕死过去了。

打了一个饱嗝,猫头士兵重新拾起长矛,一人趴在黑屋极小的窗户前往里瞄了瞄道:“这个家伙有九天九夜没动弹了,咸鱼干一样挂着,该不会死了吧?”

另一个士兵道:“死不了,龙少爷昨天不刚刚来过,听声儿,又用惊龙鞭抽打了半天,这家伙即便是金刚不坏之身,估计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哎我说老丘,据说这家伙是个有身份的,好像是朱雀派的,咱们少爷已经抽了他的筋,这家伙算是终身残废了,放在地上,连爬都爬不了,你说少爷又何必每天都过来抽打这厮,累不累啊。”

老丘道:“少爷自有少爷的想法,咱们当小兵的永远猜不到,还是好好当好自己的差,看住犯人,不要出什么差错,否则,咱们这条贱命也就长不了,命没了,这皮薄汁多的草鸡可就再也享用不了喽。”

“嘿嘿,咱们这金汤山有万丈之高,沿途又布着重重关卡,这里是山顶,便是神仙也上不来,怕甚。”

老丘正色道:“不可掉以轻心,昨晚我在山脚值勤,突然大乱,说是地下有人钻地道,于是乎,大队长带着一百来号善土行术的人在地下地毯式的搜索了一番,你猜怎么着,原来是一条刚有道行的小土龙,愣头愣脑的钻到咱们的地盘里来了,被一帮子人扯了出来,上百根长矛一挑,升火烤了,那滋味,啧啧。”

“你娘的,老子被你说得又饿了,地上还有几个不新鲜的草鸡,放了一天了,说不得只好将就吃了,来,一人一个脑袋,先喝脑浆子,据说美容养颜呐。”

“来来,喝喝。”

龙丘明虽然半睡半醒,但把外面的两个小兵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不禁百感交集,身上无数道鞭痕仍然火辣辣的疼,这种疼痛深入骨髓,像是附骨之蛆般难以摆脱。他在脑子里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真是做梦一样,这一切,自从他过完十六岁生日以后,就让人眼花缭乱的展开了。

即便没听到屋外小兵的交谈,他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筋已经被抽走了,完整的抽走了,现在,他头朝下随风摇摆的悬挂着,一张脸白纸一样,气若游丝,心如死灰,看模样,能活过三天就是万幸了。

龙太子每天都来,挥舞着小儿手臂粗细的长鞭子,狠狠抽打他数百下,每一鞭子下来,都能听到龙的悲鸣声,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惊龙鞭。杀人的事儿,他已经供认不讳,即便如此,龙太子仍旧装模作样的向他陈述,这条罪名并不是栽赃的,墨黑胡同老张头在几天前已经作证指出,龙三身上数千道划痕是用莲花刃割的,而莲花刃明明白白的就在龙丘明身上搜到了。

“几天前,龙三出殡时,吹打丧乐的一伙人把尸体偷走了,经周护法调查得知,那伙人不过是想毁尸灭迹,其中一个漂亮妞儿胆大包天的跟踪上了苍护法,多亏苍护法见机,小施计谋,就把堂堂朱雀派新任掌门捉到了,那个漂亮妞儿为你盗尸,为你通风报信,可见痴情得很,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恰好证明了你的确就是杀了龙三的人,人证物证俱在,我可没冤枉你。”龙太子笑眯眯的说完以上的话,抡起长鞭,抽打了三十下,唱着小曲儿,美滋滋的走了。

龙丘明微微睁开眼,呆呆望着螺旋式的坚固异常的屋顶,与其让自己接受已然成为废人的现实,不如咬断舌根,自行了断,也好过每天一次的辱骂鞭打。但他放不下老大不小依然像个愣头青的父亲,也放不下为自己甘涉险地的摄魄。如果能熬过这一劫,生活缓缓向前,想来还会出现一丝幸福光阴,熬不过去,就是一具干枯的臭皮囊,到死身上都是屈辱的鞭痕。

他奶奶的,老子这样一朵人见人夸的花,就这么枯萎下去了?

龙丘明嘿嘿笑出了声,接着心里发狠,使出吃奶的劲儿喊道:“龙太子,*奶奶的,老子是条汉子,不服,就来抽老子啊!”

喊完,心里多少舒服了些,身子随着夜风晃悠悠的像是被遗弃的秋千,龙丘明自言自语道:“喊着叫别人来抽,我怎么觉得这他妈的有点变态呢。”

斗转星移,不知已经过去了多少天。龙丘明早已经被解了脚腕上的绳索,扔在了地上。每晚有人前来送饭,都是些清水流食,他的头颈无法转动,嘴巴经过锻炼,勉强可以自由张合。送饭来的是一个哑巴侏儒,人小脾气却大,见龙丘明吞咽困难,往往勃然大怒,用汤勺一阵乱戳。把他的嘴唇与舌头戳得鲜血长流。

龙丘明嘴巴不灵活,舌头还在,岂能容别人这么欺负自己。于是就破口大骂,哑巴侏儒苦于不能说话,气得真跳脚,把手里的饭盆发狠砸在龙丘明脸上,然后张开没舌头的黑黢黢的嘴巴,咯咯大笑。

两人天天这么斗争,都有点乐此不疲的意思。

这一天龙丘明突然想起,龙太子已经有十多天没来了,自己身上的鞭痕已经结疤,莫非那厮要把自己养肥了再折磨?龙丘明知道,龙太子之所以这么下力气辱打自己,不过是因为那日在咸鱼餐厅所受的羞辱。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往往依仗自尊心来展现从容潇洒,若突然失去自尊,必将捉襟见肘,处处窘迫。

既然没人来鞭打,吃喝也不愁,龙丘明除了苦恼身子不能自由动弹外,大多时间过得还算自在。况且嘴巴经过锻炼,越发灵活,每次听见门响,他就知道是哑巴侏儒来了,不等人进来,张嘴就开始大骂,词汇量越来越丰富,骂辞越来越精彩,骂到最后,竟然能一个脏字都不带,就把哑巴侏儒骂得落荒而逃。

当然,哑巴侏儒也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他报复的方式是,把饭菜放在离龙丘明嘴边半尺远的地方,然后趴在窗户外,看着龙丘明眼睁睁望着饭菜大吞口水,他就高兴得咯咯直笑,像是一只刚被交了尾的老鸹。

这天龙丘明又痛快淋漓的把哑巴侏儒大骂一场,后果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又被重重的放在了嘴巴边。龙丘明拼尽全力蠕动一番,半粒米都没吃到。听着哑巴侏儒又趴在窗户外白痴一般的笑。他突然心里凄凉,长叹一口气,闭眼睡觉。

睡到午夜,突然被饿醒了,龙丘明听着饥肠辘辘之声,真是欲哭无泪。他艰难的扭过头,望着面前不远的白米干饭,直吞口水。琢磨着得想个法子把米饭搞到嘴,肚里有食,才有底气当条汉子啊。

突然心里一动,想起之前练的那招“伏魔音”,自己现如今虽然筋骨俱废,无法运转真气,灌注四肢。但丹田气海处一直蕴藏着一团真气,如果能引到胸腔处,说不定就能施展“伏魔音”。

至于施展“伏魔音”对目前饿瘪的肚子有什么帮助,龙丘明压根没有细想,他心口窝着一股窝囊之气,不吼一嗓子发泄出来,真能把自己憋疯了。

当下凭着一口气,把气海内的真气缓缓提升,一股热流升了上来,一线冲喉。龙丘明望着难以逾越的屋顶大声吼了起来,吼声激荡山谷,久久难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