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脚尖接触到地面时,龙丘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座浓密的森林之中。眼前暗无天日,四周万籁无声,只有柔风层层吹拂在脸上,浓稠至极犹如情人的眼波。抬脚往前走,便听见咔嚓咔嚓的脚步声从鞋底传来,刺耳得让人无端心惊。

忽然觉得头顶有轻微的异响,抬头去望,只见一个常青藤编就的篮子正缓缓飘下。篮子在空中怡然的荡着圈子,不急不慢,飘了好大一会儿,方才轻轻落在龙丘明的手掌上。

篮子里蜷缩着一个穿睡衣的少女,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迎风轻颤,嘴巴紧紧抿着,从不轻易说话,但说出的话皆来自内心肺腑,没有半点违心虚假。

她是夜莺。

龙丘明捧着篮子,心想,好生奇怪,这丫头怎么从天空里飘到了我手上?”

他把篮子抱在怀里,在森林里穿行了半里路,寻到一处干燥的地方,先把篮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盘腿坐下来,看着在蓝中熟睡的少女,心里自是疑惑不解,但多半却是甜美静谧。

不知看了她多久,毫无征兆的,夜莺突然睁开了眼睛,见他在眼前,并无惊讶,又缓缓闭眼,双眸在薄得几乎透明的眼皮下轻轻转动,然后便像是倏尔开启两个美丽神秘的世界似的睁开眼睛,轻声道:“你好。”

龙丘明原有满肚子的疑问,但这时突然发现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于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好。”

夜莺坐起来,“一定是绿光把你带到森林里的,对不对?”

龙丘明点头道:“对。”

“那你能把的我灯笼点亮么?”夜莺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碧绿色的石头,石头像是迎风而长一般,迅速膨胀变大,转眼之间便已经长成一盏灯笼的模样,说是灯笼,却没有灯笼应有的组件。龙丘明觉得,称其为琉璃灯盏倒还贴切恰当一些。

龙丘明在怀里大肆的掏了一番,然后无奈的一摊手,他一向吊儿郎当,身上从不揣着火石火绒之类的取火工具。

见夜莺一脸沉静的神情,看不出悲喜,龙丘明便道:“林子里虽然黑,我也能看得见,不用这灯照着,想必也撞不到大树上。”

夜莺微微摇头,“这灯可不是照路的,它要是一直不亮,我大概就活不成了。”

龙丘明唬了一跳,忙问端的。

“我刚生下来时,被放在篮子里,顺着江河往下飘荡,篮子里除了我,还有这盏从没灭过的灯。”夜莺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所以这盏灯是我的生命灯,前几天,还没遇见你,它突然灭了,当时我正在雪地里走,不由自主的就蹲在路边哭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哭,不是因为我快死了,而是心里无端由的难过,就哭了起来。”

“原本我不想管它的,灭了就灭了,人都会死,更何况是一盏灯。但一遇见你,很奇怪,我又心动了,好像你是由某某大主宰派到人世专门为我点灯的一样。”

夜莺抬头静静看着龙丘明,惯常冷静的脸上竟然不可思议的透出一丝娇红。

龙丘明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心里思量,“这可怎么办,小丫头觉得我能点灯,但我两手空空,的确是点不了啊,不如往前走走,寻找材料,来个钻木取火?”

于是站起来,把篮子抱起,讪讪说道:“往前边走走吧。”

夜莺继续蜷缩在篮子里,不再说话,她从没有像方才那样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再加上重伤初愈,不免感到疲倦。

没走多远,远远望见一棵参天大树,似乎高达百丈,树冠遮天蔽日,绵延十来里。走近了一看,树干便如一堵山墙,上百条八尺高的汉子手拉手也难以完全围拢。

龙丘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树木,不禁啧啧称奇,轻轻把篮子靠着树干放下,见夜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勘探了近旁的地形,拣了十来根粗细不一的树枝,放在篮子旁,拔出短剑,削砍枝条,当真要来个钻木取火。

他从小在江边长大,秋夏两季往往和小伙伴们在野外疯玩,错过了饭时,就下水捉鱼,生火烧烤,对钻木取火的流程自然极为熟悉,不多时,就把火升起来了,十来根树枝统统点着,放在一起,聚成了一个小火堆。

忽然听到一阵隐约的敲锣声,咚咚咚,敲得急迫,接着有人尖着嗓子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然后是许多尖细的声音一起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正轰乱着,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嚷道:“安静,安静,一直喊个什么劲儿,赶紧救火,细柳营,查查纵火者是谁?跟本郡捉拿了来,重重责打。”

轰隆一声响,大树躯干上开出两扇大门,嘭然坠在地上,一片马蹄声传来,从树里面奔出来一队人马,人与马都没有一尺高,但披挂整齐,高举着雪亮的冰刃,五官虽然细微,却与常人无异。领头的是位蓄着长髯的大汉,手挥一把长刀,抬臂一拉马缰,骏马一扬前蹄,止住身形,随扈也一起停下。

“呔,你就是纵火者吗?”大汉仰脸指着龙丘明叱问道。

龙丘明猛然看到这么多小矮人,心里惊奇,又见小矮人们个个威风凛凛,剽悍非凡,倒也不敢轻视,点点头道:“抱歉,是我点的火。”

他坐在地上,也不好站起来,因为小矮人太过渺小,而他相比之下又太过巨大,若是站起,两方之间的对话不免吃力。

小矮人不等龙丘明把话说完,就纷纷捂着耳朵,大皱眉头,骏马纷纷嘶叫,在原地转着圈儿。

那大汉怒道:“喂,傻大个儿,你说话就不能小点声吗,这么大声,像打雷似的,吵死人了。”

龙丘明哈哈一笑,瞧着小矮人们一个个震吓得面如土色,纷纷坠马,转而轻声说道:“好吧,我低点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