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军走出石屋时,已经换上微笑的面孔,对雷黑牛道:“大爷,我和杜莺话谈完了,先走了。”雷黑牛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没有丝毫反应。村长上前送顾建军两人,边走边解释道:“雷家兄弟就这性子,不爱说话,顾科长您别介意。”顾建军点了点头,到了村口便不让村长再送,与手下小王下了山。

走出没多远,小王回头见已经看不到村长,问道:“顾科长,杜莺招了没有,证实是雷洪干的了吗?”顾建军摇头道:“她什么都不肯说,关键的问题都说不知道。想要查出真相,还得kao我们自己。”小王点点头,边走边分析道:“雷洪突然销声匿迹,而且时间又那么巧,各方面的线索也都指向他,确实最值得怀疑,不过有一点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如果是他抢了银行,为什么不用这钱给杜莺看病?如果不想给杜莺看病,又为什么去抢银行,而且只抢那么一点点?”顾建军淡淡的说道:“你还年轻,很多事你还看不透。”小王挠着头“哦”了一声,又兴奋的问道:“听您的口气,已经认定是雷洪了?”顾建军停下脚步,沉声道:“我认定是谁并不重要,你记住,身为刑侦人员,我们的任务是找出证据证明罪犯有罪,而不是仅kao怀疑推测谁有罪。”

杜莺打水洗掉泪痕,才走出石屋,见雷黑牛神色有异,忐忑不安的道:“爸,您回房休息会吧。”雷黑牛看了看杜莺,问道:“是雷洪干的吗?”杜莺心中一惊,颤声道:“爸,您怎么这么问……”雷黑牛叹道:“爸在山里打了几十年猎,kao的就是眼睛和耳朵,你关上门又有什么用?”杜莺知道瞒不下去,跪在雷黑牛面前,哭道:“爸,对不起……不是我想瞒着您,您老一辈子没说过瞎话,我怕您不小心说出去。”

雷黑牛含着眼泪的将杜莺从地上拉起来,痛心的说道:“孩子,爸明白,你心里苦着呢,爸只想知道雷洪现在究竟在哪里?”杜莺凄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再也见不到雷洪了……”

光阴如梭,自从雷洪亡命天涯,雷黑牛便终日郁郁寡欢,加上他打了一辈子猎,身上伤病无数,年岁一大终于支撑不住,在雷祥七岁那年去世了。就这样,雷家的全部负担都落在了七岁的小雷祥身上。幸好雷祥两岁开始便跟雷黑牛学功夫和猎术,用雷黑牛的话说,两岁的小雷祥比当年三岁的小雷洪聪明十倍、机灵百倍,学东西快得惊人,筋骨也比雷洪强很多,雷黑牛只有和雷祥在一起的时候,才偶尔lou出笑容。

别的小孩七岁时还在幼儿园玩游戏,而雷祥七岁时已经跟在爷爷屁股后头在凶险的山林出生入死了五年,还要照顾重病的母亲。也许正是因为小小年纪就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生活压力,他虽然和雷洪一样,也是被憨厚老实的雷黑牛带大的,性格却截然相反,谁若是惹上他,他就和谁玩命,直到对方讨饶认错才肯罢休,因此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怕他,集市上的地痞无赖也躲着他。不过他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谁若对他好,他也感恩图报,加倍偿还,这一点还是保留了雷家的传统。

雷祥十二岁那年,在集市上遇到刚开餐馆的蓝凤馨来采购野味,因为蓝凤馨将他卖的十几头野兔、狍子等猎物全包了,因此对她很有好感。收了摊准备回家时,看见还在集市上转的蓝凤馨被镇上的三个地痞纠缠调戏,冲上去便噼里啪啦一顿狠揍,打得三个地痞头破血流,又逼着他们向蓝凤馨认错讨饶,才放过他们。从此雷祥与蓝凤馨便交上了朋友,得知她是开餐馆的,店里紧缺新鲜野味,雷祥打到猎物就不再到集市上卖了,等每周三去县医院的时候送到她店里去。而蓝凤馨的餐馆因为有了雷祥这个超级小猎人长期送货,大大缓解了货源问题,成为县城里有名的野味馆,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四年过去,小餐馆成了大酒楼,光kao雷祥送的货已经不够用,而有专人为酒楼四处收购。不过蓝凤馨已经逐渐将雷祥当成自己亲人看待,也习惯了每周见他一面,一到周三便会站在酒楼外面等雷祥。她这时候当然已经知道雷祥家里的境况,只是每次要送他钱,他都不肯要,只好用各种理由,多给一些买他猎物的钱。这一点,雷祥心里也明白。

杜莺这十五年几乎是kao着回忆往事才撑下来的,这时终于能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吐lou出来,便再也刹不住了,时而微笑,时而落泪,直到天蒙蒙亮才把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说完。

雷祥开始还焦急母亲的病情,后来见她越说越平顺,气色也渐渐好起来,才安下心听她讲过去的事。却不料越听越吃惊,心中激起万千波浪,他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竟然会有如此一段能让石头也落泪的悲惨往事,而正是因为此事,父亲才抛家弃子,不知所踪了十五年。

看到雷祥也已经是眼含热泪,神情激动,杜莺抬手轻轻为他抹去眼泪,说道:“妈不是故意要瞒你,是怕你人小嘴不牢,万一说出去,咱们娘俩就害了你爸了。”雷祥点头道:“我懂。以前一直以为是爸扔下了您不管,所以我也不愿去想他,现在我明白他的苦衷了,若是换了我,只要能救您,我也会这么做。”杜莺含着眼泪道:“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答应妈,一定要找到你爸,好好孝敬他过下半辈子。妈这些年还有你在身边陪着,他在外面孤苦伶仃,比妈苦多了。”

雷祥点头答应,说道:“可是不知爸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都过了十五年了,如果是我的话,只要还活着,怎么都要想办法回来看看您病好了没有。”杜莺板起脸道:“不准你乱说……”伸手将背后的枕头拿到身前,拆开枕套,从里面拿出一叠信,说道:“你爸还活着,他去了香港,这些是他寄回来的信。”

雷祥心情复杂无比的把信接过来,看了一眼信封,诧异道:“怎么没有地址?”再看其它几个信封上也全都一样,只有寄信地址,没有回信地址,也没有署名寄信人,邮戳倒确实是香港的。打开后看里面信的内容,居然也完全相同,只有一句话:我很好,勿念,保重身体。

杜莺等雷祥看完每一封信,才说道:“你爸的字我认识,确实是他亲笔写的,从你五岁那年到去年,每年一封,一共十一封信,村长每次送信来,我都说是远方亲戚寄来的。”雷祥问道:“就算爸不想让人知道信是他寄的,为什么连地址也不写?信里的内容也太简单了……”杜莺眼眶不由一红,叹道:“我了解你爸,他这人不会撒谎,肯定是过得不好,又怕你妈担心,所以才写这一句话,也许他连固定的住处都没有。”

雷祥听了顿时一阵心酸,暗想父亲是逃过去的,没有身份,想要找个安身之处肯定不容易,倒也难怪不写地址。可是没有地址,又如何才能找到父亲?不过他这时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咬牙道:“妈您放心,不管多难,我一定要找到我爸,让你们能够团聚。”

杜莺欣慰的笑了,摇头道:“妈昨晚就感觉到自己已经不行了,恐怕看不到你们父子团聚的那一天了。”雷祥顿时又紧张起来,急道:“还感觉不舒服吗?可……可是您气色看起来很好啊……”杜莺闻言一怔,用手在心口位置按了按,惊讶道:“咦!这……这是怎么回事?昨晚妈的心口像是被火烧般难受,现在居然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了,还暖洋洋的,好像没生过病一样。”

雷祥猛然想起自己昨天吸干那条怪鱼的血后,感觉也是全身暖洋洋的,极为受用,兴奋道:“一定是那条怪鱼的作用!”同时后悔不已,大骂自己嘴馋,不但吸光了鱼血,居然还将剩下的鱼肉和汤都吃了。

杜莺茫然道:“什么怪鱼?昨天那碗鱼汤吗?”

雷祥猛跳了起来,喊道:“妈您等着,我再去给您捉一条来。”话音未落,便已撞开门冲了出去。

剩下杜莺一脸茫然的坐在**,一会揉揉心口,一会摸摸额头,感觉自己还是自己,却仿佛换了一副身体。毕竟她拖着重病的身体撑了十几年,陡然间舒坦了,也是很难适应的,感觉像是做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