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魏瑾泓回来,与赖云烟对坐半晌,还是开了口,冷静与她道,“这次的手伸得太长了。”

“那我还能如何?”赖云因一脸请教。

“祸从口出。”她终是一介妇人,她外边把黄阁老的人用得再好,也总有一天会引火上身。

这世不比上世,皇上自己的帝位现在都还不是太稳,何况赖震严也还不是赖家家主,现在与皇上的关系也没有上世那样稳定。

上世赖震严,任金宝攀上了皇上,这世虽也是按着这个轨迹走,但到底还是没到连成坚固一线的那步,皇帝也不会站在赖任两家身后。

她要是惹了太大的是非,哪可能像上世那样轻易脱身。

“那您教我,我要如何才是好?”赖云烟看着魏瑾泓,嘴边笑意淡下。

她出了这个头,虽说也把他置于风波之中,但他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未得,而他所想到的后果她岂能不想到?他再来说,也是多此一举了。

魏瑾泓闻言看了她一眼,一会才启嘴疲惫地吐了口气,“不要尽想着我的任何话对你都无好意。”

说罢,他起了身去了榻处,也未脱衣,掀被盖上肚子,就再无声响。

赖云烟先是冷冷地笑了一下,过了好半会,等他再无动静了,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还是起了身,去了靠近窗户外的卧榻处。

这时榻上的魏瑾泓双眼是紧紧闭着的,面色绯红,脸上全是汗,赖云烟伸手一探,发现手心一片滚烫的潮湿。

她皱着眉收回了手,还是无声去了门边,轻声叫了那守门的人,“春晖。”

那卧在房栏上的瘦个儿从栏上跃下,躬身作揖,“夫人。”

“你家大人病了。”

春晖一愣,不过只一下,他就朝赖云烟匆匆再一揖就进了门。

随后他一个跃步又出了门,不多时,方大夫被请了过来。

方大夫衣衫不是太整齐,看来是从**被拉起的,他低腰进了房内,过了一会,房内传来细语声。

一会春晖出来,拿着药方子双手送到赖云烟面前,恭敬道,“还望夫人作主。”

赖云烟看了他的脸一眼,见他满脸的恭敬,顿了好一会,才从他手中抽走了药方,把它交到了一直候在身边的冬雨手上。

罢了,他不想让人知道,那她就帮这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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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汁苦得很呢。”魏世朝给父亲喂了药,伸出舌头往碗上一tian,刹那整张脸都挤在一了块。

“娘,苦得很。”他又偏过头,朝他娘亲说道。

坐在一旁的赖云烟点头,“良药苦口。”

魏世朝摇头,“真的苦哦。”

赖云烟看儿子脸都挤成了一团,有些好笑,便朝他招了招手,等他靠了过后,就在他耳边轻轻道,“要是再加点黄连,娘看着你爹喝了,这心里还不知要怎地舒坦呢。”

“爹都病了,你怎可这样?”饶是习惯了他娘老爱作弄他爹,但魏世朝这时还是有些不敢苟同。

“娘是坏心眼。”赖云烟笑了起来。

魏世朝这时突然瞪大了眼睛,了悟了过来,“你已经加了?”

赖云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把魏世朝惹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他立刻气鼓鼓地坐回了父亲身边,拉着他父亲的手臂恨恨道,“有时想想她也确实怪可恨得紧。”

“你爹爹量大。”椅子那头,赖云烟笑着给魏瑾泓戴高帽子。

魏世朝摇头,皱眉不语了。

赖云烟也笑着叹了口气,但没有过去哄他。

这时魏瑾泓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伸出手把儿子拉下,揽到了怀里。

她自诩不能时时跟他愉快相处,有时便也在儿子面前有意无意地露出她的恶意来,便是儿子恼她,她也不会收手,时日长了,世朝也跟她一样,都习惯她对他的不妥了。

她这么做,他也无法说不好,因她从不阻止儿子对他的维护,也坦然面对孩儿对她的指责。

她这连对自己都不愿意粉饰太平的xing子,两世都一样,她的头也从没有真的为谁低过。

强留留不住,硬是挽回都挽不回,瑾荣也说让他死了那份心,他那时才真正死了那份心。

谁知,真死了心,曾经不在意的过往就慢慢蔓延,终成了他心中的魔障,直至死时都无法释怀。

“爹爹……”父亲的脸从滚热变得有些微凉,魏世朝看着有些可怜的父亲,在他耳边赌气般地说,“娘不对你好,孩儿对你好。”

魏瑾泓打心底发出笑,他垂眼看着怀中的孩儿,闷笑得胸膛一阵抖动。

他这一道笑没沉住,让他走了气,随即就咳嗽了两声。

魏世朝伸出手去轻拍他的胸,倍是心疼地道,“您笑轻点,可别呛着了。”

说完,又还是回头朝母亲皱眉道,“你这样要不得。”

赖云烟老神在在地靠在椅子上玩着手绢,闻言眼皮都没抬,懒懒地答,“药可是娘让冬雨煎的,我可是好人来着。”

“你……”魏世朝顿时被他娘气得胸闷,半晌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眉头一皱,朝自己怒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赖云烟闻言摸摸自己的脸,朝脚边那坐在矮凳上,老神在在给她自家孩儿绣肚兜的秋虹道,“可没红吧?”

秋虹头都没抬,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天下,哪家都出不了像他们家这样不正经的主子。

魏世朝闻言干脆把头埋在了父亲的怀里,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怎有这样的娘?

魏瑾泓怀揽着孩儿,无奈地朝那妇人看去,示意她少说两句。

她现在要是逗了个起xing,是连自个儿孩儿都不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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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泓清晨歇了半会,吃了药发了一身的汗,上朝的时辰就到了。

赖云烟半夜未歇,这时已是哈欠连连,见魏瑾泓已在着裳,她便靠在了床头,与他道,“你等会带世朝去祖父那再走罢。”

“嗯?”给父亲在扯袖子的魏世朝回头,与娘亲道,“孩儿自会给祖父母请安。”

爹爹要上朝,无须多走路带他去。

“一起吧。”赖云烟睁开眼,温和地朝他道。

她是从魏父那找了世朝过来陪魏瑾泓,魏父那边也是知道动静,现下由魏瑾泓带了他去请安,就显得找他过来是魏瑾泓要见儿子,也省了魏父对她的意见,免得还以为她这媳妇要跟他抢孙子。

尤其现在魏母又开始跟她对着干了,随便说几句话,都会弄得魏景仲对她意见很大,她还是按着这家人的xing子来走,让他们无什么过大的错处可挑才好,免得麻烦。

魏世朝还是太懂其中纠葛,只是见母亲坚持,便没什么意见地点了头,“好。”

他身边的魏瑾泓闻言看了她一眼,等父子俩收拾妥贴,走到门边的时候,魏瑾泓又回过了头,走到床边弯下腰,跟赖云烟道,“午时我回来用午膳,下午正好有那空闲,你不是要去静安寺还愿?我带你一同去。”

赖云烟“呃”了一声,静安寺还愿,哪门子的事?

但一想这次出去可能是魏大人又要当那深情夫君,她也能透透气,她就很快点了头,道,“好。”

魏瑾泓又给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这才转了身。

门边,魏世朝向着与爹爹亲昵的娘亲贼笑,还用手指刮了刮脸。

赖云烟刹那哭笑不得。

等他们走后,赖云烟没抵住瞌睡,就此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冬雨就推醒了她,跟她苦笑着说,“您还是赶紧醒吧,族里来了个老太太,说是要跟你说说家中姑娘下月出嫁的事。”

赖云烟看了看时辰,见这还只是卯时,她不由哀叹了一声,“怎地这般早啊!”

“那老太太说,她想这事想得一晚都睡不着,一早就来了。”

赖云烟抚着额头呵呵笑了好几声,再叹一声,“真是细刀子要我的命啊。”

她这身体虽说现在也不是太差,但要是再这样磨下去,要不了几天,就又得真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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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泓与司仁在静安寺见面谈事,便也把赖云烟带到了身边。

到了寺庙,他没去会晤之处,先带她烧了香,见过了方丈,就又带她走了一段路,走得她都朝他瞪眼了,这才到了一处静宅,带她进了小宅里。

见她一见到檀榻就倒了下去,便让她的丫环守着,也嘱了春晖和赖绝一起守着了前门后门,他则回了寺庙。

一见到人,司仁朝他作揖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扫了他满是泥土的鞋底一眼,魏瑾泓装作未见,也朝他作了揖。

谈罢皇上要他们做的事后,司仁跟他往外走了几步,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您夫人也来了?”

魏瑾泓微笑着轻颔了下首。

司仁这时朝他看去的眼睛满是赞赏,又朝他作揖道,“魏大人真乃谦谦君子也,说来,我妻从渭水来京多年,她xing子从小有些怯于见人,但我想如贵夫人那等贵气和善之人,她定是欣于前去拜见一番的,不知到时上府递贴拜见,贵夫人能否赏下官之妻这一个脸?”

“司大人过谦了,内人最喜结交新友,想来也定是欣于见上司夫人一面的。”魏瑾泓淡笑道。

“如此,下官就与大人说定了?”司仁再次作揖道。

魏瑾泓微微地笑了起来,轻颔了下首。

那厢赖云烟刚睡了个饱觉醒来,一听完魏瑾泓跟她说的司仁夫人会上门拜见她的事,顿时就傻了眼,不由叹道,“我的天,我还以为你大发好心来带我补觉,哪想,这次还是让你给钻了大空子去。”

那司仁,也是出了名疼发妻如命的人,身边别说小妾,连伺候的丫环都没有,谁跟他提纳妾送妾之事,他就能跟谁翻脸,被贬职罢官也在所不惜,所以把他夫人拉拢了,岂不是跟拉拢了他一般?

魏大人为了把司仁收为心腹,这可真是用心良苦得很啊。

赖云烟说完这话,眼睛都瞪大了些。

魏瑾泓看着懊恼得眼睛瞪得分外明亮的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