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云烟眼皮一跳,也并不说话,微垂了垂头,等着旁边的男人说话。

她与魏瑾泓斗了这么些年,其中得益多少暂且论不出来,但这地位还是跟上世一样斗着就斗出来了。

她不开口的话,那么……

“你这话是何意?”魏瑾泓深眸直视向祝慧真。

祝慧真头一低,急速一福,“我只是想教训了那……”

“即是要教训人,也要当着你们病中也还要礼佛的嫂子打死人?”魏瑾泓这话是冲魏瑾瑜说的,眉头深锁,“这才当几天家,就吓唬到你们嫂子面前了,过不了几天,是不是要赶我们出这府了?”

他话一出,屋内鸦雀无声,静得人的呼吸都能清楚听见。

这厢门外,手中拿着书本的魏世朝也拧了拧与魏家人相似的眉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他背后的赖绝与赖三儿这时相视一眼,都没吭声。

小公子在想什么,哪是他们下人能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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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去。”魏瑾泓声音没有什么温度发了话。

“大哥……”魏瑾瑜往前作揖。

魏瑾泓眼皮一抬,眼睛没有什么感情地看向他这个二弟。

看着兄长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眼神,魏瑾瑜心中一冷,低头斜了祝氏一眼,领着她出了门。

“二叔,二婶。”门边,魏世朝那还带有童稚的清亮声音响起。

“啊,世朝,快进屋。”魏瑾瑜一愣,匆匆一语,还是带了身边那在流泪的妻子快步走了。

一走出修青院,他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人,拉着她到了一角,本是想斥责她两句,但听到她压抑的哭声,这些年心中对她的那些亏欠又起,他抬了她的脸起来,拿过她手中的帕与她拭了泪,与她道,“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可……嫂子那个人,娘从她手里都讨不了好,你跟她置什么气?”

“我不是置气,”见他温语,没有责怪之意,祝慧真心中的委屈铺天盖地而来,她哭道,“我只是怨自个儿,怨这命,明明什么都做了,有些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得的却比我多,吃穿用度都要比我多上一截,夫君,真娘这心中委屈啊。”

“这哪是能比的?”魏瑾瑜见她诉苦,心中也是又是厌烦又是不忍,嘴里也急急斥道,“她是嫂子,你是弟媳,这是能比的吗?”

“那你是打算什么都不作了?”闻他这话,祝慧真也不哭了,抬眼恨恨地往他看去,“由他们指逢间剩下的那点赏给我们过日子?你要的那千两银的玉扇,那老仙道的真迹更是不知要钱几何,这些你都不要了?”

“我……”魏瑾瑜想反驳,但她说的全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顿住话后,就又怅然地垂下了头。

这些娘都不给,问兄长要,兄长想来也是不给的。

不去争,哪来这么多的银钱啊。

“那你也别老跟娘作对,”魏瑾瑜小声地道,“哄也要哄对人。”

哄好了娘,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娘对大嫂也未必有现在表面露的那么多的真心。

“这个我心中有数,你不用担心。”祝慧真见魏瑾瑜已软下,心中也暗吁了口气。

当初她是鬼迷了心窍,才嫁给了这个不图上进,只贪风月的嫡次子,但好在她拿捏得住他,也算是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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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府里,魏景仲也好,魏瑾泓也好,他们开口说个话,也就跟圣旨无异了。

说来不管是在魏府也好,还是在外边也好,这道理放诸四海都皆通,那就是有底气的人说话总归是有用一些,有人撑腰的人背总会站得直一些。

对人如此,对女人更如是。

上世,要是魏瑾泓有个那么几次站在她身边撑腰,他们也不会沦落到多见一眼都要呕吐一下才能表达心中感情的地步。

魏瑾瑜夫妻走后,赖云烟抬眼看了眼垂眼不语的魏瑾泓,心中也是有一点感慨的。

这世上的有些男人啊,总是不把当时爱自己的女人当回事,不管女人为他们多痛苦,对他们来说,一边抱着新的美人一边追忆过往才是他们乐意去做的,等到回头物是人非了,什么都没了,他们那些悔恨看起来再痛心疾首,却也是于事无补,廉价得很。

时光不等人啊,伤害也不是风,一吹就能散。

上世赖云烟见过不少曾经恩爱,后来相互毒杀的怨偶,对自己逃出魏府的事不知庆幸过多少回。

若不然,她真会因为曾错爱过一人而白死。

现在想起来出真是有些感慨,女人的真心与情爱从男人那里得不来什么尊重,有能力者却能得到一些。

这大概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了,很多女人在未识破世事之前期望以爱获得一切,尤其希望得到和自己的身体最亲密的那个人最大的保护与怜惜,而男人最根本在意的是你的爱能不能让他得到好处,能否满足他的**,是,那他就能继续爱你,不是,那你就是麻烦,不再是爱。

你只有硬得让他无法忽视了,他才可能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对待。

两世,她做了那么多,把自己放到那个平等的位置上,赖云烟其实觉得是有点好笑的——她天xing从来都不是个争强斗狠的人,如若可以,她想跟她最亲密的那个人把酒言欢,醉后抵死缠绵。

爱意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可惜人越活越清醒后,可贪求的只能越来越少了。

这样下去,心在岁月中都硬得成了铁石了,谁还再去渴望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人只会谨慎妥贴地保管着自己尚存的那点小美好,不会再拿出去任人糟蹋。

于她,和魏瑾泓再纠缠一世,别说再去爱,就是说点带有真心的亲密话,那都是让人羞赧的事。

他们之间也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一想到以后,赖云烟也觉得乐趣颇多,魏大人这正人君子柳下惠,也不知会当到什么时候去。

近身亲眼看着他一路容忍,以后分道扬镳后,跟人调侃起来,倒也是个把酒言欢的好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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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魏瑾泓见赖云烟从沉思到笑而不语到皱眉,再到叹气,再到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他眉头也拧得很深。

他回头看着安静坐在身边,新奇有趣地打量着他娘亲的小儿,见他嘴角随着她的笑出声也笑出声来,他不由伸出手揉了揉额头。

这母子,怎地这般地怪?他活了这么久,所见甚多,可还是觉得他的妻儿怪得很……

“何时回来了?”赖云烟一抬头,无视那揉头的魏大人,忙朝孩儿笑道。

“娘你在想什么,想的可是那最最新奇的事,可能说给我来听?”魏世朝见他娘回过神了,忙蹲在她前面道。

赖云烟顿时哑然失笑,拍拍他的脸,“这个不说了。”

这时冬雨见她开了声,总算从发傻中回过神来了,忙端来暖茶道,“您快喝上一口,我这和秋虹给小公子洗漱一番,回头您领他去睡。”

赖云烟一看时辰,见不早了,自己也有些呆了,“我这发了这么久的呆?”

一直被人无视的魏瑾泓闻言瞥她一眼,见她手中的帕子被她拧得紧得皱巴巴的,不由轻摇了下头,扯过了帕子,朝她的丫环道,“给她另换一块。”

“爹爹,你不要对娘亲这么凶。”魏世朝对父亲大人颇有些不满。

“就是,就是。”孩儿为她出头,赖云烟忙笑着附应。

魏瑾泓轻吁了一口气,本是要站起身去里屋看书,但看着那盘子自己带回来的鲜果,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刀削起了皮。

“削给我吃的?”她故意道。

魏瑾泓瞥她一眼,手中刀子未停。

“梨凉,晚上吃了不好,要是给我吃的,削个柰果给我吃就好。”赖云烟指挥道。

两人不知道还要磨多久凑合着过,既然魏大人有心,她便用点心,指导着他怎么于自己有利吧。

她得把自己伺候好了。

“梨给我吃就好,爹爹给娘削个柰。”魏世朝这时在洗脸的盆架的那头喊道。

魏瑾泓不语,梨在他手中快速转了几圈,削好之后他放在了盘中,另拿了柰果在手中,削好了皮。

“削两瓣。”赖云烟探头过来,再道。

果子被在他手中分成了一半。

赖云烟伸手去拿过一边,“妾吃这一半就好了,另一半给孩儿吃。”

魏瑾泓未瞧她一眼,把那半边果子啃了两口就放口进了口里,皱眉不语。

那边魏世朝洗好脸和手过来,忙拿了盘中的梨啃了两口,与父亲道,“您今晚难得在家,我今晚便与您睡罢?”

魏瑾泓闻言嘴边笑意浅起,轻颔了下首。

“我还有一些事想跟您说说呢,这都存了好几天的话了,再不说孩儿肚中都装不满了。”魏世朝咬着果子朝父亲笑道。

“嗯。”魏瑾泓点头,端起桌上茶杯,朝他递去,“吃慢点,先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