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肚子怎地还这般小?”盯了赖云烟的半天,魏瑾泓说道了这话。

被他盯了半天,就听来了这句话,赖云烟被堵得无语,指着门疲惫地道,“你还是赶紧走。”

魏瑾泓不语,从她的对面站了起来,他没有出去,反倒坐到了她卧的软榻处。

“魏大人。”换赖云烟瞪他了。

“这软榻是我差人搬进山来的。”魏瑾泓淡淡地道,在她身前坐了下来。

现在她裹成了茧,量她也暂且奈何不得他。

他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肚子,觉得真跟看起来那般小,不由皱了下眉头。

“还不快走。”

“你不要老动气,大夫说这不妥。”他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魏大人!”

魏瑾泓收回手,拿起桌前的温茶放到嘴边轻触了触,抬眼看她,见她想也不想撇过眼去,他也就把茶给自己喝了。

他不是不想对她好,而是她实在厌他。

“明天大年三十,该采办的下人都采办好了,但他们怎么打点?”他提了他来她处的话。

赖云烟先无声,过了一会,见他还静坐着不走,无奈地道,“一人一百两银,你要是有人回京,就让他们记上帐,把银子给他们带回去给他们家人。”

“再给他们家人五十两?”魏瑾泓接道。

赖云烟摇摇头,“不必了。”

他们这些人跟着他们出来,这些家人就已经赏过一次了,他们再赏一次,魏母会有话说,旁的奴仆还会嫉恨。

“嗯。”她未多言,魏瑾泓也没再问。

“孩子怎么这么小。”魏瑾泓又重提了老话,清澈的眼睛幽静地看着她。

赖云烟长吁了一口气,把心中的浊气全吐干净后才平静地道,“三个月,能有多大?”

魏瑾泓闻言又颔了下首,朝她肚子看去,“三个月就这点大?”

看着没完没了的魏瑾泓,赖云烟无奈地看着他,“你上辈子的孩子都是白生的?”

“未曾仔细看过。”魏瑾泓淡淡地道。

虽说儿孙是根脉,但怀了让下人好生伺候,免了她们的请安服侍就是,他确也是没仔细见过她们大肚子的样子。

赖云烟本还想讥讽他其它事情守礼得很,偏就爱跟丫环在书房胡搞,但她精神实在疲倦,这话只在脑海里闪了一道,还是没有把话说说出口。

“我要歇息了。”她找着老借口赶人。

“你已睡了半日了。”昨晚她睡得不安宁,早上用过清汤后就又睡到刚刚,大夫说她不宜睡得太多,他也就只能过来碍她的眼了。

“我还不能睡了?”赖云烟看了他一眼。

魏瑾泓拿过她旁边搁置着的枕头垫到了她身后,又替她把人扶起靠在榻背上,给她盖好了被,才淡道,“说会话罢。”

赖云烟孕吐严重,前两天才稍好点,她一没把命恶心掉,二没把孩子吐流掉,现在实在也不想再重来一回,便也不愿再折腾了。

魏瑾泓这时端过来一盘腌梅,她捏了一颗含到嘴里,被梅子酸了一会,精神也稍好了一些,才道,“有什么话可说的。”

“你舅父闻你有了孕事,给你送了几担鲜果子过来。”魏瑾泓淡道。

赖云烟又捻了一颗腌梅,含着梅子不语。

“你兄长那也应是得讯,回信的人就在路中罢。”

赖云烟漫不经心地轻应了一声。

说来真相确也残酷,她这一怀孕,安心的不仅是魏瑾泓,也还有她这边的人。

有了魏瑾泓非常明确的态度,从她这里得了明确回信,在淮西那做生意的舅父便安了心;在京中的兄长知道她有了孕之后,当他们合好,便也不需再分神再为她着想,加之有了魏瑾泓在他背后,他更有底气走得更稳。

强强联手,确也是要比拆开相互为敌来得好。

人生总有那么多难以预料的变化,前世赖云烟对此深有体会,再来一次,她也只能无奈。

“明ri你早点起来。”魏瑾泓又道。

她不喜跟他说话,但他每天都来与她说上一段时辰,他与她都能习惯成自然。

而他与他们的孩子以后也定要是亲的。

想到他的孩子,魏瑾泓目光柔和地看向了她的肚子。

见他又看,赖云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一直未说出口的话,“如果是女娃怎办?”

她不觉得她还有勇气与他再试一次。

她的话也让魏瑾泓僵住,好一会他才撇过头,端起冷掉的茶一口喝了。

“到时再说。”他垂眼说道。

赖云烟从他搁在她身上的小盘中又捻了颗梅子,含到嘴里止了刚涌上来的恶心,好一会才把恶心强咽了下去。

“茶。”这时她道。

魏瑾泓起身,去了外间,把搁在炉火边上温着的清汤和温水都拿了过来,先喂她喝了点温水,又倒了点清汤,喂她喝了。

赖云烟重躺下后,与他道,“你真以为这样养得亲孩子?”

“先试试。”魏瑾泓想来他这找人议出来的法子也没什么大问题,国师也说孩子是他的有缘之人,算来是他的天命,只要他护之,父子定能齐心一世。

“好了,您今天试完了,让我歇会罢。”赖云烟只能怨自己没有飞毛腿,大冬天的她又怕冷,不能他一来她就跑掉躲起。

“嗯,你歇着。”魏瑾泓点头,待出了门,见苍松翠柏皆站在那等着他后,他也暗中轻呼出了一口气。

她这几日较以往还是温和多了,不像之前凡是手上能握上的,必会向他砸来,精力好得根本不像吐了一整天。

**

这年七月,赖云烟把孩子生下来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魏瑾泓抱着孩子坐在她身边。

他眼睛盯着孩子没移开,嘴边裂开了奇怪的弧度,让赖云烟直觉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个傻瓜。

待魏瑾泓转眼看向她,嘴角慢慢抚平,成了平时的模样,全身还疼得厉害的赖云烟有气无力地咬着牙道,“我就该在你们魏府生,生之前一定要把你娘的脖子咬断。”

这样才不枉她这等与魏家有仇的人为魏家生了个孩子出来,一命换一命。

她爱耍嘴皮子也不是一日两日,魏瑾泓早已习惯充耳不闻,他与她曾夫妻生活多年,也只有到这一两年,他才学会对她的有些话忽略不听。

“你看看孩子。”魏瑾泓没忍住,把孩子抱到了她的跟前。

赖云烟瞪着她生的孩子半会,瞪了半会嫌看不清楚,又眯着眼睛看了半会,抬头问他道,“怎样?”

“长得像谁?”魏瑾泓诱哄。

赖云烟闭嘴不语。

这时丫环们都已进来,见她不语,都不敢说小公子长得有点像大公子。

“像我。”她不语,魏瑾泓自答,又不禁微笑着问着怀中孩子,“你说是不是,我儿?”

“他傻了?”赖云烟转脸问她的丫环道。

离她最近的冬雨哪敢答话,拼命把头低得低低的。

“把孩子给我。”她生的,不能光让魏瑾泓占便宜。

当她把孩子抱到手中后,赖云烟看了紧紧闭着眼睛的孩子半会,总算发现他嘴唇的形状是长得跟她相同的,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是她生的。

“陪娘睡一会。”赖云烟把孩子放在了自己的身边,把头半埋在了他柔软的抱被里,掩饰住了自己的鼻酸。

上世有一段时日,她发了疯的想要孩子,但终其一生,她还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世真有了,简直就像跟做了场梦一样。

她用手又去碰了碰他柔软温暖的脸,看了他好一会,才闭上了眼。

“先用点东西再睡罢。”魏瑾泓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在她闭上眼睛睡在孩儿身边后开了口。

说罢,**的人没有声响,他就又重坐回到了床边,和衣躺在了外面。

“晚点再来叫我们。”他道。

丫环轻应了是,就且退了下去。

**

孩子百日那日,魏瑾泓与赖云烟在堆了好几盆火盆的屋子里看着丫环给咯咯乱笑的孩子换新衣。

他双手双脚在空中欢快地摆动,咯咯笑个不停,丫环一碰他,他就发出一长串的轻脆笑声,就跟被摇动不休的银铃似的。

赖云烟听他笑了好一会,有点不安地挪了挪脚,头微转,道,“有点像我?”

魏瑾泓板着脸看着他笑个不停的儿子,颇为严肃地点了下头。

赖云烟瞥到他下巴微动,尴尬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她不觉得自己喜欢假笑有什么不妥,但孩子笑得像她,她就有点莫名的羞窘了。

“儿。”魏瑾泓见他儿笑得太像他那喜好假笑的娘亲,忍了又忍,还是抚袖让下人退了下去,他走到了着了薄袄的他面前抱起了他。

魏世朝一见到日日抱他的父亲,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抬头朝他吐了个泡泡,就又兴奋地挥起手来,又咯咯笑出声来。

“昨日并未这样笑过?”抱着手舞足蹈的儿子,魏瑾泓回头问她。

“昨日是你抱的孩子。”赖云烟揉着自己的嘴角道。

“前日呢?”

赖云烟“呃”了一声,静默不语。

前日她抱着孩子时正看了京中来的信,从信中得知魏瑾瑜私自从外纳的小妾被祝慧真转手送给有名的荒唐公子,他跟祝慧真大闹了一场,闹得京中人众所知后,她便咯咯长笑了一会,当时还逗得怀中小儿也跟着她笑了一阵,为此娘俩还玩了一阵对笑,她还向他展示了好几种抑扬顿挫的笑法。

没料,孩子竟全学会了。

“下次别了。”魏瑾泓又忍了忍,才没说重话。

他儿聪颖无比,但凡别人做的,他都能学得会,他看他还是别把孩子给她带的时辰过长,若不然,都不知她会教会他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