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魏母处请过安,魏母大概明了她这轻易不回府的大儿媳之意,让他们用过晚膳后又跟他们说了一会话,之后,就让管事的侍候着他们回院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魏母处的丫环来请他们去用早膳,这时魏景仲和魏瑾瑜也在。

魏瑾瑜脸色倒不难看,脸上还有喜色。

“这也是个能干的。”见小儿子的笑脸,魏母笑着转过头,与赖云烟笑着说道。

赖云烟笑而不语。

魏母见她不搭腔,便朝魏瑾泓随意地说道,“你们什么有?看看瑾瑜,都快两个孩子的爹了。”

“是啊,大哥,大嫂,你们什么时候有?”魏瑾瑜笑着道。

“等你嫂子眼睛好了再说罢。”

“什么?”

魏瑾泓的话一完,魏母的声音在屋子里失惊般地响起。

“泓儿,你什么意思?”魏母的眼睛都瞪大了。

“云烟眼睛不便,等好了再生孩子罢。”这话,魏瑾泓是对着魏景仲说的。

魏母猛地转头,看向她的夫君。

“这是你的意思?”魏景仲看向大儿,眉头微拢。

“是孩儿的意思。”

“容为父想想。”

“老爷,这有何可想的?”魏崔氏失声道。

她的声音稍有点过大,魏景仲便轻瞄了她一眼,见她收了眼睛低下了头,他眼里的不悦才褪去,转过脸对于魏瑾泓说,“你的第一个儿子便是我们魏家长孙,慎重点也不是不可为。”

说罢,看向赖氏,见她垂首淑良贤德的样子,便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知?”

“儿媳知晓。”

“嗯。”魏景仲抚须。

“可若是好不了……”魏崔氏的声音有了点泣意。

魏景仲看她一眼,淡道,“老夫这还没下定论罢?”

“老爷……”魏崔氏闻言抬头,勉强地朝魏景仲笑了笑。

这时婆子在外面说已摆好了膳,魏景仲便站了起来,等魏崔氏站起来后,他这才走动脚步。

魏崔氏便高兴了起来,顺从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魏瑾泓紧随,魏瑾瑜跟在兄长身边,朝被丫环扶着的嫂子好笑地笑了笑,就凑到兄长耳边打趣地道,“嫂子若是不生,便找人替她生了,还不误屋中的事。”

说罢,自己都觉得好笑,拿扇打着手心,痛快地笑了起来,引得回头魏母转头笑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朝魏景仲说,“咱们家瑾瑜,就是个天生不会愁的。”

魏景仲回过头,看着小儿与他肖似的笑脸,他严肃不已的脸稍微柔和了一点下来。

赖云烟在他们背后依稀听到了他的意思,心中也好笑不已。

拿这种事当顽笑话说,这九大家里像魏瑾瑜这样拿不得体当率xing的,还真是不多。

魏家真是有德有能,在祖坟上烧了高香,才得了这个宝贝儿。

赖云烟好笑不已,在抬脚过门坎时,魏瑾泓突然回头,对上了她带着笑意的眼……

在那一刹那,两人的眼睛在刚刚廊上刚刚点燃的灯火里交汇,一人眼睛带笑,一人眼神漠然,彼此顿往对上一眼,又别过,一人回头,一人低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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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云烟眼瞎,便不用伺候公婆,当在饭桌前,屁股落坐椅子那刻,赖云烟心口又欢呼了一声:值了。

这眼瞎得好,不知省了她多少的事。

不过就算如此,赖云烟也被魏母拖到了下午才去看祝慧真。

祝慧真快要临盆,可赖云烟一见到她时,还是对多月不见的八小姐着实惊讶了一下——她下巴瘦得尖得可以当戳子扎鞋了。

她还在眼瞎之中,面上不敢面露任何神色,被丫环扶到她床边坐下后,她探出手去摸祝慧真的手。

在丫环的帮忙下扶上后,她在祝慧真的低泣声中心疼地道,“怎地瘦了这么多了,肚中孩儿可好。”

“嫂嫂,嫂嫂……”祝慧真这时失声痛哭了起来。

“可别哭了,这对你肚中孩儿不好。”赖云烟忙轻声安慰。

这时屋子里的丫环都退了下去,祝慧真紧紧反握住赖云烟的手,哭道,“嫂嫂,我这心里就跟刀子被割一样,我曾听闻这世上的男人最喜新人笑,最厌旧人哭,我当时不信,死都不信,可,可到今天……”

说着,她就已泣不成声。

赖云烟轻拍她的手,待她哭过后,有些无奈地说,“什么新人旧人,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只有正妻奴婢之分,你拿谁当新人,谁当旧人呢?”

说到这,赖云烟心下也有些感慨。

八小姐这还是只过了一两年呢,等时间过得久了,她自己对身侧之人都心灰意冷了,那时候,那才是最悲哀的。

现在她还能痛,还能哭,以后啊,可能都没力气痛,没力气哭,日日夜夜困在这方寸之间,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日日在死去,在消逝,在麻木,那时,才是人最难受的时候。

“嫂嫂,嫂嫂,云烟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祝慧真又细细地哭了起来。

赖云烟听她边哭边调整呼吸,知她也是个爱惜自个儿生命的,便不由松了口气。

她是真正松了口气,心下对这傲气的八小姐也不由有些放心了起来。

女人不怕傲,也不怕她只为自己想,怕的就是她不够为自己想,要拿命去和男人博个结果,那才是最傻的。

“你这么聪明,怎会不知怎么办?”赖云烟拿出帕伸出手去擦她的脸,怜惜地道,“你以前怎么做的,以后怎么做的就是。”

“我以前,心悦他,姐姐,我是真的心悦他。”祝慧真紧紧地握住赖云烟的手。

“谁让你以后不心悦他了,”赖云烟轻描淡写,“拿他当父亲心悦,当哥哥心悦,当弟弟心悦,尊他敬他,你们就可如往日那般好了。”

可以拿他当任何一个人去看待,就是别拿他当自己爱的男人,这日子不会过不好。

“可他有了别人,我这心里……”祝慧真又流下了一串泪。

“只是个丫环,一个奴婢。”这小姑娘,还是没听明白她的话。

祝慧真看着轻描淡写的赖云烟,那苍白瘦弱的小脸上泪痕慢慢止了,过了一会,她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你真不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云烟姐姐。”

“此话怎说?”赖云烟淡道。

“我以前认识的云烟姐姐,定会不屑于跟我说这般的话,我还记得你当年说定要跟大哥恩爱永生。”祝慧真拿过自己的帕拭过眼泪,随即她冷笑了一声,道,“我自己欢喜心悦的人,凭什么让给别人,尤还是让给一个奴婢。”

赖云烟刹那哑口无言。

现在好了,刚刚她还敬佩这傲姑娘是个还为自己着想的,转眼间,她就往死胡同钻了。

这种事,关奴婢什么事,没了这个美婢,还会有下一个美婢,只要男人管不住他的下半身,哪怕他心中只有她一人,他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他不可能无妾。”这傻姑娘可不要比她以为的还想不开才好。

“我嫁进之后,他就把她们打发走了!”祝慧真这时真是恨得咬了牙,“他也答应了我等我生了就打发了她们走,若不是,若不是……”

说到这,她呜呜地伤心哭了起来,若不是那老虔婆放出了那话,那丫头早就让她沉了塘了。

这下,赖云烟可真是无话可说了,过了一会才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这八小姐,心里主意大得很,不比她家中那些甚知三从四德的姐妹,看她哭半天还有力气咬牙切齿,赖云烟觉得也没什么好担心这个倔姑娘的了。

她再不济,还有祝家站在她身后,便是父母不管,祝家祖母也不允许有人打她的老脸,只要不越界,八小姐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也不会有什么奴婢翻身欺辱正室的事发生。

有人撑腰的人是有底气娇纵放肆的,赖云烟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怜爱地道,“你好好歇着罢,等孩子生下来,便什么都好了。”

祝慧真看了脸上没抹脂粉,头上只戴了几枝银钗,一身寡淡的赖云烟一眼,想着她通县的府里不知多少小妾侍妾抢她的恩爱,心中便也好受了点。

瑾瑜再让她伤心,也不过是有两个丫环陪着玩耍罢了,哪像那府中,美妾娇侍听说都有十位有余了。

气过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孩子魏家想要,那就要罢,不过是个庶子,是个不是她生的孩子,她就不信她拿捏不住这种下ian婢子生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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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祝慧真的屋后,赖云烟觉得祝家人也是太担心这嫡长房里出来的嫡女了,祝慧真还真不是个谁能欺辱的。

只要她不过份要求,便是和魏瑾瑜,也确是能重修旧好。

因她去了祝慧真那,这一夜晚膳时分,魏母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膳后,赖云烟出了门,走在前的魏瑾瑜还特地回头给赖云烟施了一礼,诚心地道,“多谢嫂子前去看望慧真。”

赖云烟笑而不语,轻轻颔了下首。

待出了魏母的院子,一直走于她身侧的男人淡道,“瑾瑜还小。”

“您说得是。”赖云烟笑道。

看着她嘴角不以为然的笑,魏瑾泓微眯了眯眼。

等回了院子,进了书房看了半时辰的书,他传人叫了人过来问话,得知弟弟刚刚出了他妻子的门,带了丫环去水榭台上赏月后,他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好半晌,尚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以五十老者的老迈之姿扶着案桌站了起来,他站于原地好一会,嘴间发出了清亮,但无一丝人气的声音,“叫二公子过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