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云烟语毕,魏姑妈沉默不语。

厅屋便安静了下来,渐渐地,屋子里的气息都似变得冷凝了起来,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赖云烟端坐着,好整以暇地等着回答。

她无事人一般,过了一会,于玉珠却受不了,双腿不知为何就抖了起来,这时她的脸抬起,双眼怯懦地看向她的母亲。

她觉得在这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屋子里,那墙上的马会发狂地向她跑来,墙壁中会有拿剑的人向她冲来……

她情不自禁地害怕不已,魏姑妈看女儿那牙齿都在打颤的样,她朝她瞪了一眼,转而迅速地朝赖云烟,“你不答应?”

“云烟眼睛不便,还请姑妈谅解。”

“那就多添点妆罢,也算是个心意。”魏秀莹轻描淡写道。

这话,她就是说得毫不客气了。

这哪是添妆,这是在明抢了,要是换个面薄的,定会气得找不着北了。

赖云烟心中对着秉xing难改的魏姑妈真是有些颇为无奈,嘴上则淡淡说道,“表妹出嫁,到时云烟自会随着娘一道为其添妆。”

魏姑妈没料自己的话被她挡了回来,还挡到了魏母身上去了,她的冷眼朝赖云烟看去,见她嘴角含着浅浅笑容,分不清是真笑还是在冷笑,她便瞬间微眯了下眼睛,当下就想给她个没脸,于是就猛地站起,毫不客气地道,“那就如此罢,我们先走了。”

说罢,不待赖云烟反应,她就带着女儿气冲冲地往门外走。

可惜于玉珠没有她的气势足,在走路的时候跌倒了两次,跌光了她的气势,恨得魏秀莹一出府门上了马车就死掐女儿身上的肥肉,嘴里哭道,“你这个不争气的,若不是为了你,为了让你风光嫁出去,我至于来个小辈面前受气吗?你个没用的,跟你爹一样没用。”

说罢,拿帕掩面,痛哭了起来。

于如珠一言不发,这时只晓得跟着母亲一样猛掉泪,茫然不知所措。

母亲的嫁妆被父亲偷偷拿去花了不少,剩下的不够她有个体面的嫁妆,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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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姑妈来之事,赖云烟并没有跟魏瑾泓提起。

算来,离魏秀莹的丈夫于子夫死在温柔乡没几年了,按魏大人这两年来的行事路迹,他还是要帮他这姑妈一手的。

她护她的财就是,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跟魏瑾泓为其翻脸。

她不提,魏瑾泓也无意提起,遂当晚两人说话时,并没有就白天魏姑妈的造访说一句话。

过了两日,祝府来了人,请赖云烟去府里一趟。

祝家来了大少夫人说话,赖云烟就不好推托了,当大少夫人一提起这个意思,她就点头道,“嫂嫂开了这个口,那云烟就去。”

“唉,”祝大少夫人一听她那犹豫一下都没有的口气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心中自是知你有你的为难处,但家里人实在担心慧真,前些日子府里的人去了太多次数,这时不便再去了,只能来托托你。”

“嫂嫂不必这么客气,”赖云烟摇摇头,“你们家里的老祖宗,祝婶婶她们,还有你们都对我挺好,本来如若不是云烟眼瞎不便,早已为着你们上门去了,我这里也寻思了几天了,现下你来一趟,云烟便也无须寻思了。”

她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她无前去之意,但祝家上了门,她确是要走上一遭了。

不为祝慧真,仅为祝家对她情义不薄的那几人。

祝家的大少夫人一走,赖云烟先让小厮准备马车,她则让秋虹她们为她打扮了一通,穿得素出了门。

路中碰上了出门而返的魏瑾泓,两辆马车隔着一段路停了下来,一会,苍松过来问了话,得了话之后不久,魏瑾泓就上了赖云烟的马车。

一上马车,魏瑾泓就对跪坐于她脚前的两个丫环道,“下去。”

“是。”丫环们施礼,飞快退了下去。

赖云烟听他口气不对,不似平时温和,待他坐定后,随口问了一句,“怎地了?”

魏瑾泓先是不语,过了一会,等马车走了一段路后才道,“徐鑫这个人,你知多少?”

“徐鑫?”赖云烟不解,想了好一会才从脑海里把这个人调了出来,与他道,“他干什么了?”

徐鑫这人算来也是祝家的亲戚,是小厚哥哥表兄的远房堂弟,为人赖云烟只有两字可形容他:无赖。

比她这个姓赖的还无赖,什么人被他沾上了就甩不掉,是个给了三分颜色他就能给你开染房的人。

可徐鑫就是因是个无赖,一辈子也就是个在他们眼前只能过两次眼的人物,今天这是怎么把魏瑾泓都给气着了?

“他在翰林院谋了个位置。”

“他父亲颇有几分手段。”赖云烟点头道,接着等魏瑾泓的话。

“在前几日,他私下拜了我父亲为师。”说到这,魏瑾泓的脸便冷了下来。

赖云烟愣了一下,“你不是弄到今日才知罢?”

魏瑾泓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赖云烟没反应,过了一会,才“哈”地笑出一声来,随即抱着肚子拼命忍笑,这才没有大笑出口。

老天爷啊,这魏瑾泓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衰,一群原本的亲戚都甩不掉处理不干净,现在又来了一个,这可真快要把她乐坏了。

她笑了好一阵,魏瑾泓一直没出声,赖云烟也不好再继续笑下去,只得重坐回了身姿,拿帕擦了擦因笑而湿润的眼角,缓了好一会,才笑着道,“徐鑫这人看着一表人材,收了他,您父亲……”

便是如此,只要你管徐鑫一辈子,给他高官厚禄,你父亲还是能清高一辈子的,原本赖云烟要说这话,但说到这,她觉得确实不能在这个时候连魏景仲也挤兑上了,毕竟,魏景仲跟她也没什么大仇,尤其是现在还没到结仇的份上,她无须现在就对他太不客气,于是她闭了嘴,把接下来的话忍了下去。

“你去京中府里作甚?”魏瑾泓闭眼缓了一下,问了别话。

“祝家来人了。”赖云烟没有瞒。

“你想如何?”

“这事哪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赖云烟好笑地道。

“说说罢。”魏瑾泓睁眼,淡淡地道。

听着他不重不轻的口气,赖云烟顿了好一会,才慢慢地道,“祝家人于我有义,魏大人多少知我xing子,别人给我一分脸,我是要还上二三分才心安的。”

“是么。”

“呵。”赖云烟轻笑了一声。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确实也不是个心善的人,祝家的人若不找上门来,她还就真不会出这个头了。

上世魏大人说她是个有着蛇心蝎意的女人,想来他也是一直这么认为她的,说来他这想法不怎么对,但也不怎么不对,她确实不是个什么穷好心的人。

“到府就是晚上了,得歇一晚。”

“嗯。”

见她不多语,魏瑾泓瞥了她一眼,看着她肤若凝脂的脸,道,“她们无碍。”

“我晓得,我去只是让祝家人安个心,另也多劝道劝道几句,你娘恨不恨我,厌不厌我,这事就是她的事了。”赖云烟点头,转过头,看着他的膝盖处道,“若不然,你当我去做甚?”

“你想做的事甚多。”这次不会与他母亲对着干,谁知她下次会不会。

有了那好时机,她岂会松手,他也没见过她想下手时松过手,她也太擅长于对人一击毙命。

魏瑾泓的话让赖云烟微笑了起来,她也没再出声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啊,也真是妙不可言,时不时同处一室,共处一车,但他们谁也不会真信谁,哪怕只一会也不会。

等马车进了门,魏瑾泓下车后,回身等着丫环扶了赖云烟下来。

赖云烟下车后,往后轻挥了一下手,她身后的丫环就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不远处有仆人匆步而来,苍松他们见丫环退下后,就也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赖云烟抬起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她嘴边有着微笑,嘴唇轻启,“徐鑫的事,您现在就要办,办得越无声无息越好,他是个见缝就钻的,背叛对他这等人来说就如同儿戏。”

当年,徐鑫就是她叫人处理的。

徐鑫当年对祝小厚两面三刀,他把祝小厚出卖给祝家的对手后,赖云烟就悄悄地让人作了他。

果然,这小人没了后,她那小厚哥哥的官路就顺畅得多了。

“嗯。”迎面的仆人大队前来,魏瑾泓伸出手,拿过赖云烟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关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