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的空气好似凝固了般,没有一丝风的吹拂,他察觉不到任何物件的轻摆之动。舒殢殩獍

枝叶是静止的,那酒楼的招幡也只是轻垂而下,毫无翻飞之态。

而飘落在地的枯叶,则是被阳光斜斜的映透上,轻泛着点点萧索凋残的灰蒙之气。

良久,时辰终是到了。监斩官执起斩首木牌,朝空中抛出了一袭轻转的弧度,落向了前方。

“时辰已到,执行斩首之刑。”他缓缓开口,拉长了语调缡。

跪于斩刑台中央的女子,轻轻阖上了眼眸,似乎她所期盼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

那名壮硕的大汉将她肩头一推,让她的头靠上了身前的石墩。

他伸手将她的发丝撩起,将之拨向了一旁。绾苓白皙的脖颈,顷刻间便露了出来硇。

大汉猛的灌了一口酒,随之将酒喷洒在了刀刃之上,经过烈酒的洗礼,那柄砍刀绽放出了更加寒亮的光芒。

徐方终是将整个窗子都推了开来,他大掌紧紧的握着窗沿,骨节处已有了微微的泛白。

而他的身子,则是倚着窗栏,情不自禁的向前探去。死死的注视着斩刑台上的一切,他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刹那间,斩刑台上忽的涌入了数人,为首的,是身着一袭墨绿锦袍的男子。正待他惊诧之余,竟是听得隔壁窗口有一道清灵的女声猛的传出,“连曦!”她急促的字音中,无不透着惊讶与震撼。

而此时的徐方,则是震惊更甚方才。连曦,乃是梓墨王爷的名讳,亦是郡主的夫君。

将身子更深的朝外探去,他想要看清方才也同样伏在窗口的那名女子的容貌。

她却转身朝雅间内踏去,只是一眼,他便认出了,是方才自己在走廊上撞到的那名面纱女子。

来不及去揣测她的身份,发生***动的斩刑台便再次吸引了徐方的注意力。

斩刑台下的男子,提气一跃便落在了高台之上。这瞬间的阵势,让台上的几名大汉竟是震住,连连颤抖着后退了数步。

男子负手而立,看向了自己对面的监斩官。眸光一转,他轻瞥了眼将脑袋倚在石墩上的绾苓。

她长长的发丝被全数撩至了一边,皆垂在地面倾散了开来。双目紧阖,她唇角因压抑的呜咽而轻轻颤动着。

监斩官站了起身,看了眼自己身旁的男子,开口道:“梓墨王爷,擅闯刑场,按苍玄律法,可是罪同谋逆。”

连曦看向监斩官身旁的男子,眉目一沉,冷冷道:“今日本王势必要将她保下。”

男子轻笑,恭敬的朝他一揖,“若是奴才没记错,王爷此刻理应奉旨待在王府闭门思过。现如今怎又抗旨闯刑场,这二罪并罚可是不轻。”

这说话的男子,正是奉旨监斩的池宋。

听得池宋的一番言语,绾苓忽的直起了身子,眸光所及之处,是他的靴子。这靴子是自己为他做的。

她曾私心的认为,若暂时不能进入这个男人的心,那么便让他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息息相关。

他经常外出,靴子虽是装扮中最不起眼的,但却能给人最直接的感受。若是穿着合脚,便会一整日都神清气爽,身子也不会乏力。

刚入王府的第一日,她便被人误解为刁蛮的女子。只因她将他所有的靴子都丢弃掉,摆上了自己偷偷为他准备的。

她傻气的将他每双靴子不起眼的地方,都绣上了她喜欢的印记。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滴的渗入这个男人的生活中。

原本以为在死前,再也不会见到他。可如今,他却是再一次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说着势必要保她的话语。

遗憾的是,她的心却再也无法激起任何涟漪。

轻垂了眼眸,她淡淡开口,“连曦,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原来经历了这么多后,她挣扎过,放弃过,努力过,伤痛过…到了最后,却竟是连恨都失了力气。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望了眼高台下随连曦而来的十余人,她继续道:“带人闯刑场,且都持有兵器,这是重罪。若是为我,不值得。我已没有任何价值。”

连曦看向一脸淡然的女子,冷笑,“你一心想要赴死,本王偏不遂你的愿。”

眸光一转,他不再看她,只是用仅有两人可听到的声音继续道:“若你死了,本王哪天一个不高兴,届时只怕你尚在的父母,日子便不会好过了。”

绾苓大惊,她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她无意中得知这个男人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且规模不容小觑。当时她不懂,他已身为王爷,位高权重。为何还要如此,如今,她隐约感知这男人似乎是想要和那个人抗衡。

现如今,他的所作所为是何意?

一阵眩晕袭来,绾苓阖上眼,本能的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这抹眩晕。待她再度张开眼眸时,一只手摊在了她的面前。

诧异的看向身旁的男人,她直直的望进他的眼,想要从他眸中读出些什么。良久,她却是什么也看不清,瞬间失了神,她喃喃道:“为什么?”

男人回望向她,接受了她的审视,轻挑了眉,他并未言语。

细想了连曦方才的话,绾苓轻轻将小手放在男人的大掌上。瞬间,男人用力一提,她便被拉拽了起来。

男人将她朝自己怀中一拉,因她的双脚被铁链锁住,根本就无法迈开大的步履。

重心一斜,她几乎是直直朝前跌去。重重的撞入男人的怀抱,而他也将她牢牢的接住。

这段时日,绾苓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身子虚软无力,她便未挣扎,任由男人这样抱着。

将怀中女子揽得更紧了些,连曦将斩刑台下的众人环视了一番。由于方才的变故,台下已有不少官兵拿着长矛围了过来。

将他与绾苓以及十余个随他而来的心腹,一并围了起来。

连曦唇角一勾,看着怀中女子道:“今日这时辰已过,即便是再要行刑,也得等到明日。”

绾苓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微微苦笑了几分,“值得吗?”怔怔的看着地上的砍刀,她眉目轻凝,原来想就这样死去,竟也是不可以。

“若王爷执意如此,奴才也只有得罪了。这一切,还得听凭皇上发落。”池宋望着高台上的连曦,淡淡开口。

他话音刚落,手执长矛的官兵便一拥而上。台下十余名连曦的心腹立刻张开了阵势,与官兵纠缠打斗在一起。

这十余人的功夫极为巧妙,招式间,官兵并未占得优势,也无法轻易近他们的身。

在场所有的人都未想到,这场斩首之刑竟会演变为如今这个样子。正待周围百姓都静观接下来事件还会如何变化时,一名男子快步从人群外围走入了场内。

来人身着一袭藏蓝官袍,扬声喝道:“圣旨到。”

瞬间,场内打斗的人群便停下了手,四下安静至极。

单手举着圣旨,朝斩刑台中央方位踏去的,是昨日才返回帝都的成泰。

片刻后,他便行至了池宋身旁,双手将圣旨倾展了开来,他扬声道:“圣旨到,跪下接旨。”

顷刻间,场内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梓墨王爷连曦因违抗圣旨,私劫法场。现褫夺其封号,交由宗人府审讯,且暂圈禁于王府。孟绾苓则免其死罪,贬为庶人,永不得再入帝都。钦此。”

收了圣旨,成泰目光挑向一旁的官兵,“将二人拿下。”

听他宣完旨意后,绾苓不禁大惊,这圣旨来的这般快,莫不是…她转过小脸,看向了连曦。

只见他却将目光凝向了不远处的醉雪楼,开口道:“七弟,如今的一切,是否正中你下怀?”

绾苓一怔,难道皇上也来了。

清浅呆呆的看着位于斩刑台中央的连曦,他似乎正看向自己所在的方位。将窗棂微微掩了几许,她径自喃喃道:“莫非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转过身,她看向了正坐于圆桌旁悠闲的品着茶水的男人。昨日在重华殿,他又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便佯装生气道,即便你不说,我也自有办法知道。

而后她便转身离去,可走了几步后,她又在思疑,为何这男人也不拦下自己。

心中不禁微嗔了几分,这招果然不能重复使用,这男人已有了免疫力。

想着想着,她便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不料那人却开口道,快些回去。

她一听这话语,便在心中暗暗的咒骂了他几句。实在是想不通,她猛的转身,折返了回去。

回到仍在继续批阅奏折的男人面前,她开口道,你就这么想我离开。

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奏折上,淡淡道,你且先回去歇息一会,换身素装,而后同朕出宫一趟。

待二人出宫后来到这醉雪楼时,已是巳时。一路上,平日里不离他左右的池宋竟是不见了踪影。

她本还在好奇,如今看到了斩刑台才知道,敢情他这次去做了监斩官。

前面她去传唤小二换新的茶水时,在走廊上竟是撞到了一个人,将她手中的团扇也撞落在地。

没有过多的理会,她便走了。

之前在这雅间中,连澈只是让自己耐心的看着便好。

方才绾苓在即将要行刑之际,她就站在窗口,吓得全身冒冷汗。而身后的男人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不禁撇了撇嘴,这绾苓好歹也是他表妹吧。

令她未想到的是,这场面竟是陡然发生了转变,连曦居然来了。这震惊是一波接着一波,成泰竟也带着圣旨到了刑场。

从昨夜寅时起,他便和自己在一起,二厮磨了一阵,她才换了衣裳。乘着天还未亮,她便随着他出了宫,这段时日她都未曾见过成泰。

成泰是何时拿了这样的圣旨,莫不是那人早预料到连曦会去劫法场。

此时,广场上的人几乎已散尽。偶尔有人路过他们所在的雅间时,还能听到旁人大声的抱怨,“今日真是走了霉运,花了钱,就看了一场打闹。”

清浅执起桌上的茶壶,朝自己杯中斟满。见男人手中的茶水已见底,她几步踏了过去,从他从中夺过了茶杯,随即替他斟满。

将茶杯放至男人手边,她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连澈看着眼前的茶杯,淡淡开口。

雕花木门教人轻缓的推了开来,进来的人,正是池宋。

大步跨至连澈身旁,他躬身一揖,“主子,一切都已办妥。”

话音刚落,他便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样教锦布包裹着的长形物件。清浅一看便知是书卷类的东西。

正待她狐疑之时,连澈吩咐道:“派人将梓墨王府监视起来,至于绾苓,让她回一次公主府后,再送出帝都吧。”

池宋应声,随即退出了雅间。

清浅瞥了眼身旁的男人,“你还为绾苓着想嘛,这锦布里包的是什么?”

连澈微扬了眉,执起茶杯轻饮了一口,“看下便知。”

得到男人的准许,清浅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小手一伸,她快速将男人手边的物件拿了过来,仿若是生怕他会反悔似的。

刚将锦布包裹的边缘打开,她便瞧见了明黄的锦缎。清浅一惊,这竟也是一道圣旨。

方才成泰所宣读的圣旨是褫夺连曦封号,饶绾苓一命。那么这道由池宋带进刑场的圣旨,里面的内容又是什么呢?

好奇心驱使她迅速的将锦布拆开,取出了圣旨。在手中缓缓倾展开来,她细细的将内容查看了一番。

其中所写的内容是,饶绾苓一命,贬为庶人,且永不得进帝都。

合上圣旨,清浅瞬间便没了言语。眸光缓缓挑向一旁的男人,她轻咬唇瓣。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要绾苓的命。

“你一早便知绾苓的遭遇?”

“嗯。”连澈淡淡应声。

清浅不禁轻叹了口气,原来是自己一直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但若他从未想过要取绾苓的性命,那这样做,莫非是为了对付连曦?

她微低了头,苦着小脸暗自思量着。连澈抬起眼眸,看着身旁女子一脸的疑惑,他轻笑了一许,开口道:“你是否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流霜镇,颜铭与谷云天对我们的行踪了若指掌?”

清浅飞快的忆起那日的情景,随即点头道:“记得。”眸光一亮,她似顿悟道:“莫非那泄露行踪之人,便是连曦?”

连澈眉目一挑,微微颔首,“总算是猜对了一回。”

清浅大怒,一拳落在了男人的手臂上。

咬了咬唇瓣,她继续道:“之前你借由他协助竹烟出帝都之事,将他软禁在王府中闭门思过。”

“而这次借由绾苓之事,命人将她的遭遇告知于连曦。若他对绾苓并非毫无感情,便定会抗旨来劫法场。如此,你便能名正言顺的褫夺他的封号。”

清浅眸光盈盈的望着他,眼中闪耀的尽是如星的光芒。

连澈轻笑,不置可否。

清浅细细的打量着他,直觉告诉自己,其实这男人并非冷酷无情,在得知了绾苓如此遭遇后。他借由此事一箭双雕,既褫夺了连曦的封号,又帮助绾苓试探了连曦心中是否有她。

这也算是给那个痴情的女子,最好的交代。

想到这些,她心中不禁愈发的柔软了些许。几步靠近他身旁,清浅忽的俯下身子,将唇贴近他耳际,轻轻说着什么。

连澈不禁大怔,立刻将眸光转向了伏在自己耳畔的女子。

清浅唇角一扬,随即俏皮的大笑了起来。她猛的朝他膝上一坐,将小手圈上了他的脖颈。

微微凑近了几分,她轻啄上了他的唇。

连澈身子微微一绷,便含上她的唇炽烈的回应着。

正待二人略显迷乱之时,门口再度响起了敲门声。

清浅小手轻轻的推了推身前的男人,他则是一脸的不悦。

敲门声不依不饶的响着,门外是男子微凝的嗓音,“主子,我是成泰。”

清浅轻轻一笑,随即推开了连澈,站了起身。

“进来。”男人沉了嗓音,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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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要说一下。竹烟她不会死,离宫也并非是她的最后结局,后面还有。而且颜铭不是炮灰~~他还会出现的。

剧情也还会有大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