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清浅的目光,则是瞥向了连澈,轻咬唇瓣,她垂在身侧的小手,不禁握紧了几分。舒殢殩獍

竹烟却是颤抖着身子,泣不成声,那轻漾的眼眸中,尽是晶亮的泪光。封在她嘴上的布条,则早已教泪水打湿了一片。

“如今这夏竹烟,你打算怎样处置?”太后眸光一寒,还未等连澈回答,她便决绝的开口道:“夏竹烟留不得!她这般令人忌讳的身份,将来若是为天下人所知,那皇室的颜面何存?”

“她的父亲严广书,即便是如今街头几岁的孩子,也都知道他是乃恶人。”

听得太后此言,竹烟的脸颊上虽残留着泪痕,但神色却是异常的平静缡。

一旁的人得到太后的授意,将封在她嘴上的布条和捆绑在她双手的绳索,解了开来。

深吸一口,她轻轻的阖上了眼眸,那盘恒在眼梢的泪珠,也顺着脸颊滑落。

身子一倾,她重重跪下,颤抖着朝太后扣了一首,“夏竹烟但求速死。”她眼眶中的泪珠悄然滚落在地,轻卷上了细薄的尘土胫。

大殿内的众人都在等待着连澈的抉择,就连清浅也不禁暗暗思虑着,只觉告诉她,他不会让那女子死。

片刻后,连澈眸光一凝,缓缓开口道:“夏竹烟之事朕已有了计较。明日,便会送她离宫,此事母后不宜过多插手。”他一字一顿的吐着字句,言语中满是不容抗拒之气。

太后转过身,看向了面前眉目沉静的男人。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此番他做了这个决定,已是让步。

若是再加以强逼,便会适得其反。

她不再开口说什么,只是默许了连澈的决定。

眸光一转,她朝旁边的人渡了记眼色。那人立刻会意,欲押着竹烟出太庙的大殿。

行至竹烟身旁时,她却是自己起身,用极深的目光看了眼连澈。随即甩开了那人擒在自己手臂的束缚,“我自己会走。”

缓缓迈开步子,她朝太庙的殿门处行去。

经过清浅身旁时,竹烟淡漠的看了眼她。而这眼神中的那丝绝然,却被清浅收入了眼底。

清浅心中一顿,暗叫不妙,这女子似乎有了轻生的念头。

而此时,缓步朝殿门行去的竹烟猛的推开了跟随在自己四周的人,转而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根柱子撞去。

清浅瞬间将小手捂上了嘴,惊得大声叫了出来。

电光火石间,一抹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了过去,将险些撞上柱子的竹烟截了下来。

反弹的力道让她身子重心甚为不稳,仓皇的朝后退了数步,她重重的跌坐在地。

那固定发髻的簪子也倏地震落在地,她发丝凌乱不堪的倒向了一旁,模样极为狼狈。

兀自垂下头,这个向来温婉女子终是在这一刻,不再掩饰心中的哀戚,悲怆的哭了出声。

“怎么可以如此残忍,我只求一死,这也过分吗。”止不住身子的剧烈颤抖,竹烟呜咽着喃喃。

清浅看了眼池宋,方才他是离竹烟最远的人。却想不到竟是他以最快的速度阻止了竹烟的行为。

眸光一转,她看向了身旁的连澈。是他一早便料定了池宋会去救吗?

忽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纵使不能与连澈相守在一起,但只要能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气息,便也满足。

如今,连澈将她送出宫,便是生生断了二人间的所有。于竹烟而言,这比要了她的命,更残忍。

这便好似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氧气,因此,她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保全自己的爱。

连澈缓缓转过身,看着蜷坐在地哭泣的女子,沉了嗓音,淡漠的开口道:“竹烟,纵使你如此而为,朕的决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明白吗?你在朕身边多年,应该清楚朕并不是有耐心之人。离宫,如今是你唯一的选择。”

不愿再听这男人痛她心扉的一言一语,竹烟激动的用小手捂上了双耳,死死咬着唇瓣,拼命的晃动着脑袋,却未再开口说一句话。

这男人终是失掉了最后的耐心,他绝然转身,不再看她。只是示意旁人将她带下去。

竹烟竟也不再挣扎,只是眼神木木的望着地面,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大殿。

清浅怔怔的看着地上,那女子留下的发簪,竟是微微失了神。

太后再度响起的嗓音忽的打断了她的念想,清浅眸光一转,望向了站在台案前的妇人。

“连澈,你是皇帝。这天下人都在注视着皇室的一举一动,可你今日,竟为了一名女子,破坏了祖宗家法。更不惜为了她,率领禁军闯入太庙,血溅大殿。”

“哀家是不会同意你纳苏清浅为妃的。”

忽然被点名,清浅一点也不意外。如今,终是要轮到自己了吗。

若说今日之前,太后对自己或多或少还有些许怜惜。但如今,怕是早已因方才所发生的事,而全数消磨殆尽。

清浅微低了头,楞楞的看着自己的掌心。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在这大殿中难以自处。

隐约中,她听到那人遣退了池宋等人。

连澈修长的指忽的抚上了她的小手,清浅错愕的抬起眼眸,望向了身旁的男人。

男人投给她一记示意放心的目光后,便拉着她的手,一道朝太后踏去。

清浅此时才注意到,殿中除了太后,连澈和自己,其他人早已退到了殿门之外,远远地站着。

待二人行至太后身前站定,连澈看了眼她身后的帝王画像,其中有一幅,便是他的父皇。

拉回视线,他凝着面前的妇人,开口道:“母后。”

身子一倾,他跪了下去。清浅一惊,随即也同他一道跪在了太后与历代皇帝画像的面前。

“这二十三年来,儿子从未向母后恳求过什么。但这苏清浅,儿子要定了她。在她之前,儿子从不知何为情爱。而今尝过之后,便如饮鸩止渴,甘之如饴。”

连澈薄唇轻动,坚定而又灼灼的道着心中的言语。

“从今往后,儿子想同她一道孝敬你。请母后莫要逼儿子恨你。”最后一句话,无不彰显着他坚毅如铁的决心。

**待清浅再度端着夜宵跨入重华殿之时,已是丑时。

这男人今日又忙的没有时间歇息,晚膳也只是粗粗的喝了几口粥,便宣召了众大臣觐见。

之前送太后回永宁宫后,他便召了刑部尚书刘宇兴与温玉等几名大臣在重华殿议事。

如今,这沈相已交由了刑部查处,而沈如月则是直接关进了天牢。

这宫中突来的聚变,让众人不禁揣测,这后宫和朝堂怕是都要变天了。

而太后,自回到永宁宫后,便宣称不适,不再出来了。

宫女与太监们皆在私下纷纷议论,这沈氏一族,之前在苍玄风光了甚久,如今怕是要从此败落了。

实乃君心莫测,自苏柏年倒掉之后,势必会轮到沈溢。如今的皇帝,终是将权利都一一收回了。

缓缓踏至龙案旁,连澈正靠坐在龙椅上闭目小憩。

看来这男人又打算彻夜忙于朝堂之事了。

自己之前在他身旁做女官时,已陪他熬过无数次这样的夜晚。

将白玉小碗与菜肴轻轻放置在龙案上,她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在太庙中,自连澈说了那番话之后,太后被震惊的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沉默了良久,她才幽幽开口,你和你的父皇一点都不像。既然哀家已无力阻止,那便不会再插手去管了。

在云芳的搀扶下,她缓缓的朝太庙殿门行去。在即将跨出殿门之际,她忽的沉了嗓子,开口道,哀家永远不会答应,苏清浅做皇后。

这皇后之位,按照祖制规定,需太后与皇帝双方认可,才能册立。

清浅不禁轻轻一笑,皇后之位,她从未想过。

轻探了身子,她准备叫这男人起来吃些东西,他一整日,都吃的甚少。

刚靠近他,小手才触上他的手背,她便被这男人反手一拉,跌坐进了他的怀中。

腰身被他的手臂环着,清浅完全站不起来。挣扎无果下,她扬起小脸,佯装生气的模样,愤愤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调笑。”

连澈看着怀中女子皱成一团的小脸,轻挑了眉,笑道:“还没有做皇后,脾气就这般大了?”

清浅闻言一楞,皇后…

看着她一副呆滞的神情,连澈用大掌拍了拍她的腰臀,轻笑,“怎么?还想与朕再温存一会?”

清浅眉间一拧,瞬间反应了过来。她恨恨的瞪了男人一眼,随即挣扎着站了起身。

再次看向男人时,他已经执着碗筷吃了起来。

见他用膳微微有些急切的模样,清浅不禁想,这又怎会不急,他一天几乎都未曾吃过什么,自然是饿了。

执起另一双筷子,她将自己特意为他备的菜肴夹了几份,放入了他的碗中。

“多吃点这个,颇有营养,也很养胃。”

就这样,他吃着,她在一旁替他添菜,偶尔自己也会吃上一两口,但多半时候,还是静静的看着他吃。

片刻后,二人便将她备的菜肴全数吃净,只是到了最后时,清浅似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待男人吃好放下碗筷后,他瞥了眼一旁的清浅,淡淡道:“说吧,是有什么事,让你和朕在一起时,这般心不在焉。”

清浅看了眼他手边的圣旨,开口道:“明日便是绾苓的行刑之期。”稍稍顿了顿,她继续道:“夏竹烟只是放逐出宫,为何绾苓便要斩首?”

连澈眸光一转,看向她,随即沉了眉目应道:“朕自有安排。”

**

徐方独自一人行在帝都的长街上,今日这条长街之上,拥满了人,几乎连走路都是极为艰难。

他在长街上急急的穿梭着,时辰将至,他匆忙而行的举动,撞翻了街边一名小贩的摊位。

小贩立刻站了出来,骂咧道:“妈.的,今日这是第几回了,还要不要人做生意了?”

徐方并未理会小贩的叫骂,径自朝前走着。他是通过秋闱入选,即将在刑部案宗司上任的一名文官。

他有一个缺点,便是不得见过于血腥的东西。许是和家族因素相关,他的父亲,叔伯皆是儒生。

今日,他听说这街心广场上将执行斩首,于是便背着家人出来,想亲眼看看这个从未见过的场景。

一路低头而行,肩头忽的教人撞了一记,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望了望。竟是已到了醉雪楼。

没有丝毫犹豫,他大步跨了进去。

此处的雅间,在四日前便开始接受预定,幸而他已提前预定了一间。

因为今日,那广场上,将斩首一名皇亲。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他朝着自己预定的雅间而去,行至走廊时,他竟是不慎撞到了一名挽着面纱的女子。

猛然间的力道而来,那女子手中的团扇忽的落地。由于害怕被父亲,叔伯的朋友认出自己也来观看斩首,他赶忙俯下身子,替女子捡拾落地的团扇。

执着团扇,他直起身子,刚要把此物归还给女子时,却发现她已不见了踪影。眸光凝向手中的绣花团扇,他微微思疑了几分。

莫非这女子也是来观看斩首的,怕被自己的亲朋认出,因此特意挽了面纱。

每次有犯人在广场斩首时,此处的生意便异常的好。通常雅间都是需要靠关系或是花高价才可预定到。

方才上楼时,他隐约听到其他雅间里的客人说。一般而言,皇亲国戚若是犯了重罪,都是御赐白绫或是毒酒。

而这女子,却要斩首。如此判决,在苍玄国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想必定是犯了极重的罪行。

他一路行来之时,偶尔还听路人说起,他们皆期盼看到那一刀落下时,人头滚地与鲜血飞溅的刺激画面。

况且,今日斩首的还是一名女子。这在赏刑观礼中,是极为少见的。他们皆是颇为好奇,这女子与男子在斩首前会有何种不同的反应。

缓步行至自己预定好的雅间内,店小二收下赏钱,识趣的退至门口,带上雕花木门便走了。

徐方行至雅间中,并未在圆桌旁坐下,而是怀着期盼而忐忑的心情,快步行至了窗棂旁。

因害怕被自己熟识的人看见,他只是将窗棂轻轻的推开了一条小缝。目光直直的探下去,便是广场上的斩刑台。

如此居高临下而望,广场上的所有,他都看得真真切切。那斩刑台被官兵重重围住,而官兵的身后,则是将街市堵得水泄不通的观刑百姓。

斩刑台的中央,一名壮硕的大汉抱着泛出雪亮光芒的砍刀静立。

高台之下,监斩的官员正端坐于方桌前。他手边不远处,是执行斩首的木牌。而他的身旁,则站着一名皇宫里的内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有两个时辰,便到了执行的时间。

广场中的一角,忽的走出来了几个人。

徐方顺眼望去,几名大汉围着一名身穿囚服,披散着发丝,眸色黯凝的女子,缓缓踏了出来。

他想,那应该便是郡主了。

她脚下教锁链圈拷着,每行一步,都是异常缓慢。

一步一步的行至斩刑台上,她周围的大汉皆让出了位置,退到了一旁。

女子站在中央,教两名士兵一压,便跪了下去。

“给罪犯验明正身。”监斩官看着台上的女子,扬声开口。

待验明正身后,众人便是等待着行刑时辰的到来。

时间分秒而过,场内的人,异常安静。

就连围在四周的百姓,也只有增多,没有减少。

维护秩序的护卫,则需要用长矛按压着周围的百姓,将他们堵在栏栅处。

徐方细细观察着百姓的神情,有惋惜,也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