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回乡路上,听到了不少关于大人的传言。各个称赞您心怀百姓,为人高义。多户人家还设置了长生牌位早晚祭拜。”段刚淡笑着举杯,对着颜笙温和地说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这么恭敬,颜笙也不好端什么架子。忙举杯笑应道:“多谢段公子的夸赞,段公子年轻有为,独立支撑起这么大的一份家业,才是难得。”

两人互相说了几句奉承话,颜笙见身后三人还站着,也不想多耽,直入主题道:“昨晚本官听说段公子曾进献了大批种子,说是亩产两千斤的高产品种,此事可当真?”

段刚点头称是:“确有此事。”

秋菊站在后面插嘴道:“听说段公子还应承预先支付百姓一年的收成呢。说是要让百姓损失减到最低,旱涝保丰收。”

“哦?”颜笙略略一扬眉,说道:“段公子这般慷慨大方,本官作为朝廷派出的代表,真要替全国百姓谢谢公子了。只是不知那作物的亩产是否真的很高?若是真如公子所说,岂非收获之时,段公子将积压大量粮食无从处理?”

段刚淡然道:“无妨,虽然没有亲自试过,但我一个商人,做的就是买进卖出的勾当,怎么都好处理。”

“也不尽然。”颜笙摇了摇头,诚恳地说:“毕竟没试过嘛,若是让公子独自来担这个风险,百姓便要笑我朝官员无能了。”

段刚干笑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来,这是小人对家乡父老的一片心意,还望成全。”

颜笙叹口气,接道:“段公子高洁,本官更要做出表率!没有遇到便也罢了,既然让我遇到,你放心,我稍后就去找本地镇长谈及此事,定要从朝廷的角度全力支持你的义举。凡种此种者,要么可从段府领到粮食银子,要么可以获得三年内的赋税减免政策。不论丰收还是欠收,领银子的年末银子归还段府,减免赋税的将粮食上缴国家。稍后我便带他来同你签字立约。”

“不不,不可如此啊,大人!”段刚慌张起身,婉拒道,“段某一片心意,不可让国家替我承担风险。如今南方大水,北方干旱,正是朝廷赈灾用银的时候,万万不可为了一个小小的富安镇破例,段某心下着实不安,还望大人收回成命……”

“不必再提了。我便也陪你赌一把吧。”颜笙一甩袖子,起身带上三人便要离开,“你若是不给我这个为民请命的机会便是看不起我。哦,对了,我看那种子莹黄透亮,玉雪可爱,颗粒饱满,又是米粮……便起名叫‘玉米’吧。稍后再来叨扰,告辞。”

说完也不看段刚,径自带着三人离去。一个时辰后又带了当地镇长和众多官员作为见证,来到段府门前签订合约。

合同是拟好的,只需签字画押,看来钦差大人早有准备。众多官员听说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交口称赞,皆道段公子心系百姓,安钦差义

薄云天,这是国家之幸,人民之幸。

本地镇长和段刚一前一后各自签字并按下手印,其他官员纷纷跟着签署见证后,此事便在富安镇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开了。镇长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当时便激动地老泪纵横,说要派人轮番看守保护这珍贵的种子,尽心伺候栽培,定不让段公子和钦差大人失望。

颜笙全程一副有错我担的鞠躬尽瘁状,段刚却一脸羞恼尴尬的复杂无奈样。因这次本镇官员尽到,段公子又不得不重新开宴留各位大人顺便吃个晚饭。

参与其事的众人均为自己能亲眼见证这么个“为民壮举”而激动不已,为了交流方便,便纷纷同意了与段公子共用晚餐的请求。一时间,段府热闹非常。

用罢晚宴,彼此告辞。听说钦差大人暂住客栈,镇长忙邀请他们移步到自己的府邸,颜笙称自己还有公务在身,明早便要启程,为了低调行事,就不去叨扰了。镇长连声称是,客气了几句,便由他去了。

颜笙等人离开段府,回到了富安镇的客栈。一进门,秋菊便忍不住问:“小姐,您明知那物叫做‘玉米’为何还要特意给它起个名字?”

见颜笙微微一笑,温国生帮她答道:“为了点醒那位段公子,不要以为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就假装减产,独吞利益。现今有镇长照看,再加上赋税一免,除了真是一穷二白的贫苦百姓,大多有点家资的都会选择减免政策,如此一来,十去八九,这位段刚公子除去自己购买种子无偿捐赠的钱,自己还要赔上远赴重洋的船费人力。原本一本万利的买卖顿时成了颗粒无收。真不简单!”

“是啊。”张得接道,“而且合同是镇长带头签的,镇上众多官员做的见证。既把我们的责任摘了出去,又能起到监督作用。可谓一举多得。”

秋菊拍手笑道:“如此一来,管他想要发财还是想要屯粮,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三人你一言我一句聊得开心,颜笙暗忖,这次是让富安镇先行一步,待玉米丰收,定要禀告皇上,使之在全国范围推广起来。

天色渐晚,各人回屋休息去了。颜笙刚要吹灯,便听到窗外有轻声鸟叫,知是暗卫前来禀报,便支起窗棂,从缝隙间接过一个竹筒。倒出一片黄绢,又将自己白日里早先画好的玉米、番薯、马铃薯和辣椒等农作物的示意图加一纸说明卷起来塞进竹筒递给了对方,那暗卫也不声张,接过竹筒转身便走,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借着微弱的灯光,颜笙展开黄绢,默默读了起来,片刻,略为沉思后,便伸手将之举到眼前的灯芯上,看着那红色的火焰吞没了上面的字迹。

信上提到了今天白日里刚刚见过的本地富豪段刚公子,颜笙没想到,他竟然与之前自己路过的那个埋了“布书”的荒无人烟村庄有关……看来前路尚有磨难重重,不可掉以轻心。

第二日清晨,街上不

知为什么有些吵闹。颜笙早早起来收拾了行李,招呼了温国生、秋菊、张得延阶而下准备启程。刚来到楼梯拐角处,便见到面积有限的客栈大堂黑漆漆地坐满了人,那些人听到楼梯上的响动也纷纷抬头——赫然正是昨天一起去段府签字见证的各路官员和本地镇长。这多老爷一起驾临,小二早已吓得藏进了厨房,不敢露头。

见到颜笙一脸诧异,花白胡子镇长忙起身行礼,尴尬地笑道:“昨日得见大人风采,老朽深深折服。左思右想,夜不能寐,只盼能再次聆听大人的教诲,是以不禁打听了大人的住处,前来送行。望大人看在老朽一片赤诚之心,还请恕罪。为了低调,老朽特意换了便装,但一路前来,还是惊动了几位同僚,大家这便不约而同了。”说完还回头看了看身后。

听他说完,其他官员也忙施礼道:“我等皆是仰慕大人风采,可惜时日太短,不得久耽,只盼能为大人送行,还请海涵。”一个身量矮小的官员还站出来补充道:“知道大人低调,我等都是换过便装才来,请大人放心。”

颜笙只觉一万匹奔马自眼前飞掠而过。这马屁拍的,如此大阵仗,还敢称低调?!

心中不齿,面上却只得做出感激涕零状,三步两步下到大堂,转圈还礼道:“有劳各位大人,本官哪里敢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主要还是仰仗各位大人和段公子有心……”说完顿了顿,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马上就有机灵的官员上前解释道:“段公子原本也想来,奈何昨晚太过兴奋,受了风寒,今早便头疼欲裂,下不了床。只得托我们向大人请罪。”

颜笙心道,只怕风寒是假,头疼却是真的。脸上忙挂出遗憾的表情,叹口气道:“我与段公子年纪相仿,甚是投缘,日后想必还有重逢之日。只是我们都太过年少,经验不足,思虑不周,日后不免还要请各位大人们多多指教,提携帮衬啊。”

一众官员们纷纷慌忙施礼:“大人哪里话来,您和段公子都是国之栋梁,民之希望,我等才需要大人多多指教,提携帮衬。能为大人出力,三生有幸。”

双方又是一阵客气,最终还是颜笙高声说了句:“天色不早,本官先告辞,各位大人留步。”说罢便带头边施礼边顺着人群让出的通路朝客栈大门走去。

刚买过门槛,颜笙不由一怔。只见街上已是人山人海,且尽皆向自己望来,不知谁先喊了一句“钦差大人出来啦!”,人群推推搡搡纷纷下跪。看衣着服饰,多是本地农民。由于街道窄小,原地站不下的人们便横着列出了三条街,放眼望去,颇为壮观。

颜笙吸了一口气,正待询问,只听身后的镇长为难地禀告道:“昨晚老朽一回去便命人将新政四处张贴,这些当地人民都是自发自愿聚拢而来,大人明察,我们确是不曾声张。”

颜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