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瓷砖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聊诀迟瞑目一歇,强压下胸腔中不断涌起的腥甜,转身踏入紫厅堂。

只见上座背身坐着一人,浅蓝色绸袍,身影很熟悉。而紫衣侧立在一旁,祢局廷则抓着她的袖子。

聊诀迟眉头微微一耸,对这异样的情形只做不见。他躬身向着紫衣一掬:“主人,王宫已经平定,所有余孽皆已驱逐出境,黑城人也都开始迁往这里。”

紫衣略一点头:“你辛苦了。”她本想多关心几句,却碍于和缪沐在场,只能正色道:“你所求的第三阶段回色珠,冥主会亲自赐予。”

聊诀迟会意,转向座中人:“还请冥主赐回色珠。”

座中人呵出一声,旋身过来,正是和缪沐。

聊诀迟只稍稍一惊,很快便回复平静冷淡之色,重复说道:“还请冥主赐回色珠。”

和缪沐碧绿的眼珠闪着莫名的冷凛光芒,他拂袍起身,从上座走下,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般的笑:“聊诀迟啊聊诀迟……你是个人物。”他抄手捏住聊诀迟的下颚,力道不重,却已几乎将后者的颚骨拧碎。

紫衣惊呼,被和缪沐一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恨的是什么人吗?”他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就是像你这种,自以为情深意重,没头没脑不惜一切付出的傻蛋!!”手上加劲,却又在将要瞬间拧碎的时候骤然放开。他转身回座上取了个羊脂瓶,抛了出去:“这里面有一颗回色珠。你拿去。”

聊诀迟一直不言不语,就像个破烂布娃娃任他摇摆,此时才仿佛回过神来,纵身一跃接住那瓶子。“多谢冥主赐药。”他不再多说,拔步奔了出去。

紫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和缪沐却突然怪笑一阵:“哈哈哈……紫衣啊紫衣,你可知道,你做过的最令人满意的一件事是什么?”他走近她,鹰般锐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诡异至极,“你把那个败君送进芙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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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诀迟脚程恁快,不多时已到了芙蓉阁口。

他推开旋转铁网,熟门熟路地穿过花海。兰优纪正蹲在亭上摘花朵,一看到他便兴奋地扑了过去:“龟龟!”

他将她的身子托住,一向冰冷的脸上却有着一丝温柔,只是声音仍平淡无波:“我不叫龟龟,我说过了。”

“龟龟,龟龟……”兰优纪把头往他身上靠,似乎很习惯这种姿势。

聊诀迟顺手扫了扫她头上的叶子,才将羊脂瓶往她手上一塞:“吃掉。”

她眼睛一亮,嬉嬉呵呵地拿起羊脂瓶在太阳下照,阳光很耀眼,照在白净通透的瓶身上便折射成五彩光芒。

兰优纪拍手大笑:“好啊好啊,好玩好玩!”

聊诀迟席地而坐好一会,见她仍没有要吃的意思,便一把又夺了过去。也不顾她“啊啊”的叫声,拔掉瓶塞倒出药丸,随手将空瓶子往外抛去。

兰优纪俏脸一皱,哭样地大声哇哇:“坏,坏,打你打你!”她一边大叫,一边往他身上打去。

聊诀迟但坐不动,任她招呼。

过了半晌,她终于打累,瘫坐在一边看着这个大恶人,嘴上也仍不放过他:“坏坏坏……”

他淡淡地看一眼,拿起那颗被他保护得很好的回色珠。深红的圆润球身在阳光的照映下透着诡异,远远看来就似一滴鲜亮的血。

“过来。”他道。

兰优纪却不甘的摇头:“坏,上天,罚你罚你。”

聊诀迟看着她,突而淡淡一笑:“我是龟龟,上天不会罚我。”他极少笑,特别是灭族之后。但是此刻一笑,却半点也没僵硬之势,反而给人一种宁静温暖的感觉。

兰优纪呆呆地看着他,又眨眨眼,小步走了过去。

“张开。”他将药丸放入她口中,“照着前两次吃下去。”

她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药丸的馨香在嘴里漫开。“姑,没、病、生病!”她把药丸挤在一边,鼓胀着脸颊咕囔着。

聊诀迟不答话,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全是上乘药品。人参雪莲不乏其类。他递给兰优纪:“这些,还是有时间就吃一点。”

他原本以为她会像以前将之埋进花丛里,此时却见她“呜呀”一声,兴奋地抱着跑进芙蓉阁。他不禁一怔,起身跟在后面。

芙蓉阁布局精致典雅,与他前几次来时一般无二。

他拂开清碧珠帘,只见她已满脸欢喜地和一人说话:“我、煮、喝你,你喝,你喝。”她将盒中的人参放到那人面前,让他嗅了嗅。

那人斜倚床前慵懒而坐,手握短棍,几缕黑色垂肩而下,面色虽有风尘沧桑之姿,却是难掩俊容。他不时点头微笑,仪态煞是温和秀雅,却又隐隐透出王者风范。可惜他一双明目却是空洞至极,毫无神采可言。

聊诀迟站在门边,抓着门框的手赫然都是冷汗。

他是……他是……

他心下一动,便想转身而出,却被兰优纪堵住。

“你,啊啊他。”她含糊不清地说,手脚在他们之间比来比去。显然她是希望他去照顾他。

聊诀迟却是别过头,执意要从她身边走过去。

他……现在还不想见他,至少,现在还不能见他……

正在两人僵直不下的时候,一直静默着的元奉突然道:“小姑,何不请你的朋友进来坐坐?”其实他已经注意门边的人很久了。他的脚步声有点飘忽,不似他认识的人所有。

聊诀迟的脸色沉了又沉。

“朋友?”元奉见没半点动静,便起身探手出去摸索着。

聊诀迟看着他空洞的明眸,心下一紧,不自觉伸手扶住了他,对兰优纪道:“我看着他。你要煮人参汤便去。”

兰优纪呵呵笑了几声,拿起汤碗便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