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两人来到恒正的寝宫。门口的侍卫一见他们,立即跪拜行礼。

恒正问道:“索南王回来没有?”

侍卫答道:“回王爷的话,还没有。”

“哎呀,真是的。”明月配合地抱怨道,“我爹这么大年纪了,还说话不算数!不是说好了,今天在你这里跟我团聚,一起吃饼赏月吗?他不回来,我跟谁团聚去呀?”

恒正笑着说:“许是老王爷遇到几个故知,聊得欢乐,把这事忘了。不如,请娘娘先进去稍坐,我陪你下几盘棋。”

明月叹道:“也只有如此了。”

说着话,两人进了院子,立即有几个宫女过来迎接。待她们行过礼,恒正便吩咐摆酒上香。

宫女们答应着退下,明月感激地说:“多谢你了。”

恒正看着她,低声说:“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你真好,我替李妃谢谢你。”明月深情地说,“若没有你,我一时真的不知怎么办好。唉,这李妃想来也是可怜。如今我们在这热热闹闹地过节,她却走了。”

恒正牵起她的手说:“我的好,不是一天两天,你也不是现在才发现。再说,李妃是我的母辈。在民间,我该喊她一声姨娘,她的事,我自当用心去办。”

明月不知说什么了,只是低下头,将绦带绕在指上,一圈又一圈。

恒正又说:“她这一走,也未必是坏事啊。先皇离世多年,小公主也夭折好几年了。李妃这一去,不是刚好团圆了么?”

明月想想也是,不由对他温柔地一笑。

“来,进去吧。”恒正说着轻轻揽住她的腰。

他们进到屋里,自有宫女前来奉茶。坐了一会儿,他们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少顷,几个宫人抬来一张香案,上面摆着一壶酒,三个杯子。接着,又拿来香烛纸钱,还有一个火盆。

明月见了,走出去说:“再摆上几样糕点,便够了。”

恒正也跟出去,吩咐宫人退下。随后,他将屋内自己留下来吃的月饼和水果都端了出来,在香案上摆得整整齐齐。摆好后,见明月开始斟酒,他便点燃蜡烛,虔诚地烧香祭拜。

明月也学他的样子,点燃三炷香,对月拜了三拜后,再小心地插在香炉中。宫人们见了,只当他们在拜月祈福,也都不当回事,只顾做他们自己的事情。

“李妃娘娘,你选择昨夜离世,想必是要在今日与先皇相逢。愿你在天国过得平安快乐,与先皇和小公主阖家团聚。”

说完这些,明月转头看着恒正。

他仍在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无外乎是为李妃祈福,请她放心,他们会遵照她的遗言将她葬于树下。至于其他的,大概就是会替她保密了吧。

念完,恒正端起酒杯,对着空中说:“天地在上,日月可鉴。我,恒正,今日在这里设香案为李妃祭祀,恳请历代先祖保佑李妃,让她在天国安息。”

言毕,他将酒轻轻洒在地上,一连洒了三杯。洒完,又拜了三拜,这才起身。

明月也端起酒杯,神色忧伤地说:“老天爷,李妃是个好人,你一定要好好关照她。希望她来世能投个普通人家,再也不要进宫了。”

说完这句,她想起与李妃相识的经过,心里越发悲凉。那种感觉,像是自己的亲人辞世一般,令她忍不住落泪。

“李妃生前没能享受荣华富贵,却饱受夫离子别之苦,又被众人遗弃,实在可怜。但愿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能保佑她,让她安心地去吧。”

明月祝祷完毕,也将酒倒在地上,随后就这么跪坐在那里,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出神。

恒正伸手扶她说:“明月,外面冷,我们进屋去吧。”

“嗯。”明月应了一声,让他扶起来。正要进屋,却听见有人进了大门。

几个宫女齐声道:“参见王爷。”

明月和恒正转身看去,竟是索南王回来了。他已喝得酩酊大醉,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边走边说话。

“痛快,啊呵呵,真是痛快!”索南王挥舞着手臂,大笑着说,“想我索南王,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南疆的酒仙呀。你们怎么可能比得过我?哼,真真是不自量力!”

两个宫女奉承道:“王爷好酒量,把他们都喝倒了!哎,小心。”

明月一见就生气,他们在这里为李妃做祭祀,父亲居然喝得醉醺醺的。不仅如此,他还一点礼数都不懂,一进门就大嚷大叫,成何体统!

索南王不知明月在此,仍如同在自家一般,命令那些宫女去给他备浴。宫女领命而去,他就直奔厅堂。

来到香案前,索南王被眼前这张香案挡住视线,还以为走错地了。他睁大眼睛仔细瞧去,看到恒正与明月两人神色严肃地站在那里,酒顿时醒了一半。

“呃,明月,九王爷,你们这是,呵呵,在祭月呢!”索南王愣了愣,摸着后脑勺说。

明月当然不会告诉他,他们其实是在为李妃做一场隐匿的祭祀。因而,只能是小小的表示一下,不能大张旗鼓。

若是为她做法事,自然会引起别人注意。到时候,宫里肯定要乱作一团,各种流言蜚语传得到处都是。

同时,也会因为之前李妃发疯和消失,这回却突然在奉先殿自缢而引起某些人的胡乱猜疑。而依照规制,李妃一死,自然是要按照规矩办丧事的。

可那样一来,李妃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守在奉先殿,而是孤零零地被葬于某座山上。到时候,别说与先皇团聚了,只怕她想见女儿一面也难。

要知道,宫里是不允许葬人的。就连死过人的屋子,都会被认为沾染了晦气,要烧香做法事消除。

如果把李妃的遗愿告诉太后和皇上,并坚持一定要将其葬于奉先殿树下,非但她的魂灵得不到安息,反而会惹恼她,令其心愿难了。

若真如此,李妃的魂灵必定会在宫里各处游荡,找人诉说自己的苦楚。

那样,大家都会被搅得不得安生,还搞得人心惶惶。只要想想宫里闹鬼,还是四处游荡的鬼,就足以让许多女眷心惊胆战。

明月刚要说话,恒正就说:“呵呵,是啊。今天中秋,自然是要好好祭祀一番月神了。正好瑜妃名唤明月,实在是应景,也可趁机做一回月神。”

“我要是月神,那可威风了!”明月心知恒正是在掩饰,也配合他道,“嘻,月神下凡,你还不给我敬一杯?”

恒正立即毕恭毕敬地斟满一杯酒,双手奉给明月说:“在下恒正,今日有幸得见月神,诚惶诚恐。在下敬月神娘娘一杯酒,祝你永远容颜美丽,快乐安康,得偿所愿!”

其实,不用说,明月也知道,恒正这是借她的人向李妃祝祷。

她摆出副神仙的架子来,一本正经地接过那杯酒说:“嗯,多谢。本神定会保佑你,让你心想事成的。”

而索南王不知他们在演戏,还以为只是闹着玩,跟着哈哈一笑,也来倒酒。

明月怕父亲酒醉找事,正想阻拦,恒正却拉住了她。

“没事,相信我。”他低声说。

只见索南王倒满一杯,十分虔诚地将酒举过头顶,对着天上的月亮说:“月神在上,凡人索南王在此恳请你保佑李妃,让她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啊,什么?”

听到索南王是在为李妃祈福,明月和恒正都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索南王与那李妃,莫非早就相识?

索南王却不管他们,径自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把月饼都切成小块。之后,又把那个盘子般大的火腿饼分成许多扇形小片。

“当年,李妃最喜欢吃火腿饼了。她不喜欢大块的吃,总要切小。”索南王喃喃地说,“如今献给她,可不能这样。不然,她会生气的。”

恒正忍不住问道:“索南王,你与李妃,乃是旧识么?”

“唉,此事说来话长。”索南王皱眉叹道,“我们还是进屋再说吧,别让那些孤魂野鬼听了去。”

三人回到屋里,明月迫不及待地问道:“父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两人都静下心来,想要听一听索南王说往事时,一个宫女进来,他们只得将话咽下。

恒正不耐烦地问那宫女:“何事?”

宫女跪下,禀报道:“回禀王爷,索南王的水已经备好,奴婢是来请索南王沐浴的。”

恒正想要打听关于索南王与李妃的事情,怕他一去之后不回,直接倒头便睡,就劝他先赏月,晚点再洗。

索南王也是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对那宫女挥手道:“去,去,没见我们正说话吗?”

宫女忙答道:“是,奴婢告退。”

她说完起身退下,并关上厅堂的门。

可是,走出几步后,她又觉得事有蹊跷。若只是闲谈赏月,何须避开下人?莫非他们有什么秘密?

这么一想,这宫女顿时心生好奇,非要看个究竟不可了。她又转身回来,悄悄隐在门柱后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