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李妃,索南王似乎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年轻人才有的热烈,脸上也闪着光彩。倒像他现在不是一把年纪的中年汉子,而是二十出头的后生;这里也不是九王爷的寝宫,而是当年的将军府。

那时候,索南王也还只是南疆的王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中原来游历交友。

当时,他有个好朋友是大将军的儿子。某年夏季,索南王与父母发生争吵后跑到大将军家里,一住就是两月余。家里曾来信催他回去,他却始终不予理会。

那时,负责伺候索南王的侍女,是个叫兰心的女孩。而大将军家有个小姐,名唤李姝清,两人差不多大。当时正值先皇选秀,李姝清也在秀女之列。

“啊,李姝清!”明月和恒正一听,都忍不住惊讶地叫出声来。

因为,死于中秋前夜的李妃,闺名就叫李姝清。

索南王点点头,说:“没错,就是那位李妃。”

他喝了口茶,又继续说。

可是,李姝清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没有告诉家里。

天朝规定,但凡适龄女子,都必须参加选秀,在选秀结束前不得私自婚配。李姝清急得终日以泪洗面,还动了寻死的念头。

索南王与大将军的儿子都劝她,说不一定能选上,先去宫里一圈再回来,就当是去见世面。但李姝清不听,说她有种很强的预感,一定能选上。要是进了宫,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我该怎么办?”李姝清哭得几乎晕眩,向兄长讨主意。

她哥哥郑重其事地问她:“妹妹,你与那梁生,真的如此相爱,无法分开么?”

李姝清用力点点头说:“是的,哥哥。我与梁生认识两年,早已心心相印,私定终身。倘若我进宫,便成了皇上的女人,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可是,如果皇上疼爱你,你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索南王疑惑地说,“多少人想进宫都进不了,你如此美貌,一旦进宫,定能深得圣心……”

李姝清一听这话,顿时愤怒地朝索南王发火道:“闭嘴!你既这么喜欢进宫,那你去当皇上的妃子好了!哼,亏你比我年长,却也不懂什么是爱恨情长。”

索南王被她说得十分羞愧,也就不敢再插话。

确实,他也有自己喜欢的女子,但从没有像李姝清那般,深爱一个人到想要寻死的地步。他实在不明白,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那么深,深到可以置生死于不顾。

听到这里,恒正忍不住看着明月,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李姝清与梁生的故事,令他想到了自己与明月在南疆时的旧情。若当初明月也有李姝清这般勇气,说不定结局就是另一番模样。

可是,为什么李姝清最后还是进了宫,落得个如此下场?倘若她能坚持,并跟梁生私奔的话,或许过得还不错。

但如果真那么做了,他们也就犯了律例。未等选秀完毕,秀女就与他人私奔的,视同欺君。

想那李将军是个忠诚又老实的人物,怎么可能任由女儿与他人私奔?

所以,李姝清最后还是不得不入宫了吗?就像明月当年那样。

恒正想着这些,心头忽地一阵刺痛。他感觉索南王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借着李姝清的名,在说他与明月的情。

他看了一眼明月,她的眼里有泪光在闪动。唉,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很容易就动情,很容易就伤心。她的死,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明月仍然将他们的过去记得清清楚楚,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快乐了吧?可她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每天都在痛苦的煎熬中,度日如年。

而此时,那个躲在门外偷听的宫女,也悄悄把门拉开一条细缝。看着坐在里面的恒正深情地望着明月,手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不禁心事重重。

“九爷,你居然对皇上的瑜妃有意!”她难过地在心里悄悄说道,“她可是皇上的女人,你的亲嫂嫂啊!我在你身边伺候你这么多年,难道你真的没有发现,我的心在你身上么?”

明月感慨良久,才轻声问道:“那,李姝清,她是怎么进宫的,被逼迫的么?”

恒正也正有此问,听她问出,深感二人心意默契。他看着她,嘴角轻轻勾起一丝浅笑。

索南王深叹一声,神色凄然地说:“她,并没有进宫。”

“啊,什么?”明月和恒正大惊,异口同声地问道,“那,进宫的是谁?李姝清呢?”

门外的宫女听到这里,也大吃一惊。真没想到,宫里传说闹鬼的那个李妃,竟然会是冒名顶替者!

她好奇地把耳朵贴近门框,心跳得扑通扑通的,使劲抿紧嘴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自古宫里是非多,本朝也不例外。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却对宫里的这些事情十分感兴趣。

也是,她每天都在伺候人,干活,周而复始,日子单调而无聊。若再没有些奇闻异事来调剂调剂,她可能会憋出毛病来的。

被李姝清的故事所吸引,明月和恒正都把注意力完全放在索南王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外有个宫女正在偷听。

恒正的宫中规矩很严,没有他的吩咐,下人都不敢随意靠近。在宫人们眼里,这是个神秘而严厉的王爷。不过,只要他们乖乖听话,不管主子的闲事,一切就都很好。

“尹真,你在这里做什么?”

忽然,陈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尹真回头一看,见是九王爷的心腹陈仅总管,忙对他施礼,小声说她在此伺候。

陈仅不满地说:“九爷最恨有人偷听,你不想活了么?”

尹真吓得慌忙扑在地上,压低嗓音说:“陈总管,求你不要声张。”

陈仅拉下脸,严肃地说:“快走吧,别让九爷发现。”

尹真还想再听,但面对陈仅,她也不敢造次,只得转头看了一眼屋内后离开。门缝里,恒正的衣服动了一动。

陈仅见尹真离开,知道主子正在谈重要的事情,也不打扰。他看看周围,坐在附近的门廊下守候,以防别人再来偷听。

屋内,索南王回忆着往事,心情十分复杂。他脸上的表情也很难形容,既有几丝喜悦,又充满遗憾和心痛。

当年李姝清已有心上人,却在选秀之列,百般无奈之下向其兄求助。兄妹俩都不敢把李姝清的恋情告知父母,怕会被强行拆散,将她严加看管,直至送入宫中。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兰心这个侍女突然找来,说是愿意代主入宫。

“什么,代主入宫?”明月惊讶地问道,“这么说,宫里那个李妃,其实是兰心,而非李姝清?”

恒正也想到了,心里暗暗敬佩这个叫兰心的侍女。自古以来,忠心侍奉主子的下人也不少,但在身边,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谁都知道,进宫做秀官其实等于进了一个极深的陷阱。若运气不好,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得不到皇上的眷顾,将会一辈子以秀官的身份在宫里生活。

说白了,秀官也就是一种稍微高级的宫女。

可宫女还有被放出去嫁人的机会,她们却不能。除非有人看上,特地去跟皇上要人,皇上仁慈许诺。否则,她们便如雨滴归海,永无出头之日!

故而,兰心肯代主入宫,确实令李姝清感动。

她也担心这个问题,怕兰心进宫之后得不到皇上宠幸,将会孤独一世。可兰心却说,只要主子过得好,便是她的好。

于是,李姝清在某个夜晚乔装打扮,悄悄从后门溜走,与梁生私奔了。而兰心,则在次日穿上主子的衣服,遮上面纱,上了入宫的小轿。

大将军也是在兰心得以封妃之后入宫探望才得知,这个李妃并非自己的女儿。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更不敢揭穿,深恐龙颜大怒,祸及家人。

“那,李将军他们,后来与李姝清联系上了吗?”明月担心地问道。

她觉得,既然先皇和宫里都已将李妃认定是李姝清,那就不必再管。可亲情是不能割舍的,李将军与女儿总该相认才是。

索南王摇摇头,说:“没有,李姝清与梁生,就这么消失了。将军和夫人这才后悔莫及,总觉得是自己逼死了女儿。”

恒正叹了口气说:“唉,没有消息,就是一辈子牵肠挂肚的痛。倒不如让女儿入宫,还可有相见的机会。再说,先皇对李妃也很不错。入宫之女得如此,也可宽慰了。”

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索南王。

明月刚开始还觉得恒正说的有理,可忽而一想,心里很不是滋味。

恒正其实是在说索南王吧?倘若当初他们俩私奔,就没有今天的瑜妃,而她复活,也就不可能是明月了。

索南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恒正的用意,还陷在当年的回忆里。

他喝了一口茶,连连摇头说:“事情,远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