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泽国皇帝的封后大典提前举行,而大典的地点也仍旧循祖制定于破天神殿前。皇宫各处皆是张灯结彩,连天的大红喜色仿佛烈焰般蔓延开去。

金碧辉煌的礼堂之上,红烛高烧,天地生辉。

自城楼而上,左右两列喜色仪仗,御路红毡铺就。朝廷文武按官阶列于殿下,帝都百姓倾巢而出,皆俯首城底。静鞭三响,鼓乐齐鸣,王公大臣向皇上行“三跪九叩”礼,“万岁”之声,地动山摇。

南宫怀远身着大红色吉服,胸前金丝绣成的双龙戏珠熠熠生辉。他像是并没有听到这震天的朝贺之声,他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远远行来的那支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那一顶被簇拥而来的皇后礼舆。这一刻,真的等待得太久。即使是登基大典之时,他也不曾这般欢愉过。仿佛从这一刻起,这天下才真真正正是属于他的。

杏黄色缎子帷幔里,便是盛装的莫秋离。吉服的穿着繁复无比,一层层纱织绸缎叠起,一道道喜色丝带缠身,璎珞珠翠绕肩,玉镯碧钏满臂,头上还有个沉重无比的金凤后冠……所有的行头穿着已然是一件浩大的工程。秋离记得盛装完毕后,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倾国倾城也无法来形容那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南宫怀远看到这一刻的自己。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幕,她终于得到了盼望已久的幸福,冲破了宿命的安排,他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落轿——”司仪官一声令下。皇后礼舆缓缓落地,轿前帷幔卷起,莫秋离缓步而出,那绝代风华刹那间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睛。然而,这一刹那,她的眼中只有那一个人——那一个站在城楼上的居高临下的帝王。秋离顶着一身厚重的行头,却走得异常轻盈。身后侍从牵着她长长的裙摆,她仿佛行云般举步走上城楼,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缓缓走向南宫怀远,走向她毕生的幸福。

这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这尘世唯一的距离仿佛只剩下这一条通向他的路。曾经的踌躇与顾虑都显得多余,今时今日,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将他们分开。

这,是否最后的圆满?

她拾阶而上,缓缓地,庄重地走着每一步。抬首,看见他微笑如阳光般温暖柔软。看见他伸出手来,空落的掌心仿佛经历了千百年漫长的等待。

终于要圆满了吧……

莫秋离微笑着,亦伸出手去,脸上徐徐绽开一抹绝美的笑容,羞涩却满足。在他们掌心相合的那一瞬间,城下黎民百官齐齐叩首。瞬间,几乎所有的喜色都要喷薄而出,便是用天地为皿也盛不下这滔滔暖意。如此,还有什么可奢求?

接下来,是震动天地的朝贺之声:“吾皇——”

声音,便是突然地断了。没有任何预兆的被生生掐断,只剩下远远回荡的尾音,突兀地斩断了所有幸福的可能。

吱呀——

这厚重的声响,轻易地停止了一切声音。从未开启过的神殿之门,竟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的开启了。

一片如死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一阵阵难以置信的惊讶和呼叫。

百年尘封的殿门一点点展开,那是大泽王朝所有信仰与梦想的所在,那是凌驾于王权之上的神权。如果说破天之门的开启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震惊,接下来的一幕,便更是让大泽国民体验到了极致的震撼——

殿门开启。破天神殿的正中心站着一个银甲加身的年轻男子,寒凉的表情、如冰般冷厉的目光,他只是无声地站在那里,却仿佛瞬间冰封了所有触及他的仰望。是他!除却他,还能有谁拥有这般冰雪亦能灼人的威严?

震惊之后,大泽国民喜极而泣,几乎情绪失控般地匍匐在地:

“破天在上,万寿无疆——”

“破天在上,万寿无疆——”

“破天在上,万寿无疆——”

直到这一刻,莫秋离仍然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南宫寒尘?居然真的是他!那个曾经与她命运紧紧相连而后又狠心离她而去的南宫寒尘……居然,活着回来了么?她从来没有料到会有他会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她更没有料到这重逢会是在她的婚典上——在她和他兄长的婚典上。

命运究竟是这样的安排!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曾是她心中全部的牵念,她犹记得出征前一晚他的欲说还休。他说“等我回来,把心底的话都告诉你”,而后,她却等来了他的死讯。八年了,当她忘却了昔日的伤痛的时候,他却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所有的爱和怨统统涌上心头,她反应不得,却先看着他流了泪。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又要回来?这重重的问题她要问他,却又终究问不出一个字。临到嘴边,只有那样无力的两个字,遥远而又虚渺的两个字,如同无数次在梦中的呓语,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寒尘……”

南宫寒尘走出破天殿,径直到莫秋离的面前,用力一带,她便跌入了他的怀里,金凤后冠重重地摔落,珠珞撒了一地。她忍不住泪水,这熟悉的怀抱,这只属于南宫寒尘的冰冷味道。寒尘紧紧地拥住她,唯恐再失去这失而复得的珍宝:“秋离。”他的声音还是如初的凉意,他说,“我说过会回来,我从来没有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