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并未真正到此结束。直到十天之后,宫里突然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服侍过两代三朝皇帝的太监总管,梁总管,悬梁自尽。死前留下白纸黑字一封遗书,对自己背叛大泽、偷得机密情报转手天朝,同时作为天帝在人间的眼线帮凶,陷害族人、放走了水胭脂……桩桩件件罪名供认不讳。每一环节都是极为缜密,百密无一疏。

梁总管的畏罪自杀总算平复了这一场内奸风波,所有被怀疑的人也都因此平了冤屈。

仲月。夜微凉如水。

破天站在庭间,沉默地仰头望月,墨色天际中一颗斗大的星辰亮得格外醒目。浩浩苍穹、茫茫星野,他忽地一声叹息,厚重而沉郁地要穿透浓云一般。

“破天。”

莫秋离,不对,是夕若,缓缓地叫了他,从身后悠悠地迈步前来。安静站在他的身侧,也抬头盯着漫天星月。

“阿若,”破天依旧仰头看天,却笑了笑,“其实天空是很美的,只是在那上面的时候我们却不能看见。”

夕若温柔地微笑:“嗯。越遥远的东西才越叫人觉得美丽,太近了,反而看不清楚。”

破天笑着皱了皱眉,略略低头看向夕若:“大概是吧……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或许我也从不能仔细地看清你。”

夕若低头笑了一笑,没有说话——其实,她又何尝真正了然地看清了他呢?他心里承载了太多,她用摄心术也看不懂完完整整的那个他。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其实说出来就好了。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可以说的?”破天转过身来,盯着她的目光诚挚而恳切。

夕若悄然躲过那样的目光,轻笑:“哪里有什么误会。我的摄心术可以看透你的心,你什么都不必说,我都知道。”

可到底知道什么?她不知道。他的心绪太繁复,承受了太多、思虑得太多,她本是看不透的。却不愿意让他说出来,是因为害怕吧……然而,自己到底害怕的是什么呢?

破天愣了半晌,方苦涩地一笑:“也好。那就依你。”

“破天,关于内奸的事情……”她刻意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还没有死心,你不相信是梁总管所为,是不是?”

“不会是他,梁公公是服侍过父皇的老宫人了,他很懂得宫里的规矩。况且他曾跟了我那么久,人品我是了解的。这件事情古怪得很,我总觉得八王爷在刻意隐瞒什么。”

夕若点点头:“不错。八王爷知道了我的身份,寻我单独说过这事。他说那人应该是有法术的,看起来似乎不像凡人所为。”

破天显然有些意外:“那么王爷的意思,是怀疑……紫月?”夕若答:“这个他倒是没有明说。不过黛如一介凡尘女子,青阳的法力又尚未恢复。那便只剩下她了吧。”

“紫月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

夕若柔声相告:“我知道她心肠不坏,可是她爱你。爱会让人丧失理智的——南宫怀远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他顿时哑口无言。作为南宫怀远的时候他也做过丧失理智的事情,倘若不是南宫寒尘得以逃脱、情势大转,他恐怕是早已经铸成大错。

“破天,沐涯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以他的心机我恐怕瞒不到几时。况且我若多在这身体里一天,秋离便多了一份危险。如此恐怕不是长远之计。”

“沐涯……的确是很难对付。不单是他,龙魄也不是个叫人省心的主。”

夕若听到“龙魄”的名字,不禁蹙眉:“龙晟这个弟弟,我曾听他提起过……天生红瞳,据说是血魔附体,与生俱来的魔王命格。”

“红瞳的龙魄确实厉害,只不过并不常见。呵呵,平日里倒是个有趣的人,你也见识过了。与我们很合得来。”

“可是蓝瞳的龙魄你有没有见过?”

“蓝瞳?”破天突然回想起来,“我记得紫月对我提到——蓝瞳的龙魄极为神秘,并没有什么人见到过。龙晟也曾提过么?”

“他隐约提过,他说龙魄出生以来便被施了封印,到底是封印了什么在内,我并不记得……”夕若说着看向天际,忽地眼神一亮,“月亮!对了,我记起来了,是圆月!”

“圆月?”

“每年中秋月圆之夜,龙魄的蓝瞳封印会暂时解除。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龙晟说那一天的龙魄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

“仲月十五不远了,我们且留心着些,或许能发现魔瞳的秘密。”

夕若正要再回答,忽听得远处飘来的一个熟悉的叫声:“秋离——”声音不大,却很稳,透着华贵的威仪。

“是沐涯来了!”夕若推了推破天,“你快走。”破天先是僵了一会,并不甚乐意,却最终是叹了口气离开。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夕若苦笑,他简直当沐涯为洪水猛兽一般。但沐涯虽不至于吃了她,见面也总是有几分尴尬的。更何况是在如今这样的身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