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翰飞那边,那帮老臣暂时打发到午门斋戒;前太子秦逸飞因为守丧不能出宫,也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原先居住的东宫;好容易将大丧的礼仪和前两天积攒下的大事收拾出了个头绪,人也早已累得瘫在了椅子上。

“哈哈,皇兄,江山在手的滋味如何?”秦念飞这人好像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在大家都累得人仰马翻的时候,他一直像是上了发条的一样,里里外外转个不停,竟没有叫过一声苦,连秦翰飞这个武将都受不住了,他竟依然面不改色,也算是奇事一桩。

秦翰飞看见那家伙笑嘻嘻的样子就生气:“你小子别幸灾乐祸,我正要问你,究竟是什么居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为了扬名做了多少事,凭你的实力完全可以与太子一搏,你为何要放弃?”

“哈哈,因为我不想死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等着做最后的黄雀?不管我和大哥谁胜了,到最后都要屈服在你那五千亲兵的**威下吧?你坚持带兵进城,说是无意帝位谁会相信?只怕我们刚刚开始争斗,你就已经派人把整个勤政殿团团围住了吧?更何况除了那五千亲兵之外,天鹰骑十万铁军,哪一个不是你的人?”秦念飞毫不含糊地指出,你只会扮猪吃老虎,明明吧一切都控制住了,还装出事不干己的样子,以为我不知道?

秦翰飞被当面揭穿,难免有些尴尬,却也听出这小子在含糊其辞:“你别糊弄我,穆容华那里是怎么回事?云婉仪那里是怎么回事?你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安排了她们两人站在我这边,难道你未卜先知,知道我会在殿外伏兵?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秦念飞的神情与刚才的秦翰飞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僵硬。

“说吧,为什么要帮我?你不说清楚,我心里不安,老怕你背后捅我一刀。”秦翰飞半开玩笑地质问道。

秦念飞收起笑容,神色凄然地摇了摇头。

“算了,你可以不说。”秦翰飞见了他这般神色,忽然也跟着难过起来。

秦念飞却长出一口气,叹道:“皇兄,我们帝王之家的亲情,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吗?”

秦翰飞默然无语,秦念飞又接着叹道:

“我们三个在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是天下最亲密的兄弟啊,当时父亲的同僚人人都说,生子当如秦家郎,兄友弟恭振家邦……我永远记得,小时候不管我犯了什么错,永远都会有两位兄长帮我解决,所以从前的我什么都不怕。可我们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大概是大哥被封了太子之后吧?本来普通的将门子弟,不外乎各人挣一个前程,大哥虽说可以袭爵,却也不必担心咱们两个太过眼红……可是太子之位的诱惑太大了,所以父亲当了皇帝,大哥当了太子之后,就一天天跟咱们疏远了。

然后是你我。你上了战场,经常一年也不回来一次,我每见你一次,就觉得疏远一分……

我的老师们一遍一遍地提醒我,自古皇家无亲情,我一心念着两位兄长,只会被人在背后捅刀子……我又怕旁人说什么结党营私之类难听的话,只好以历练为名,游学四方,其实我不为扬名不为牟利,也不为什么天下大事,我只为看看平民百姓家的平常生活,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相信,这天下还是美好的……”

“对不起。”秦翰飞一直以为这个三弟心机深沉,也是听从师傅们的教导,生在皇家最不能相信的便是亲情,所以他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竟早已忘记了兄弟三人相互扶持的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秦念飞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不必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贵为皇子,我们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容华富贵又如何?名扬天下又如何?到最后我们剩下的只有孤独寂寞,再也不会有人与我们并肩携手……我是个软弱的人,从小被皇兄你护在身后,早已习惯了遇到困难便躲开,所以这个孤家寡人的帝王,我是宁死不肯当的。

大皇兄志大才疏疑心重,若是他得了皇位,你我二人难免深受其害,所以我只能把你推出去。恰好你也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我帮你推一把,还能套套近乎,何乐而不为?”

秦翰飞终于明白了他的苦心,不由得大是感动:“我真是糊涂了,这么多年竟被旁人蒙蔽了试听,反把自己兄弟当外人!”

秦念飞不在意地笑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对了,你许诺了两位娘娘什么,竟说动她们二人齐齐为你佐证?”这是秦翰飞最大的疑惑。

秦念飞得意洋洋地笑道:“我何曾许诺她们什么?穆容华的家人在我的手中,她不得不听命;至于云婉仪……她是个聪明人,我只是把那枚印章交给她,她自己就知道如何做了,这是你自己的本事,不是我的。”

秦翰飞听到最后一句,想到秦念飞话中隐含的意思,不禁脸红起来。

他并没有想过要利用她做什么,即使在最紧要的关头,他缜密地安排好了每一名士兵的位置,却从未想过可以利用她的身份和威望,来替自己说一句话。

总觉得那个女子只应该被放在宫中轻怜蜜爱,绝不能使她冒哪怕一点点风险。

别人显然没有他这样的顾虑,老三不但利用了她,而且利用得十分巧妙十分彻底。难得的是她冰雪聪明,不需言语就可以把事情做得恰到好处……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她分明是一朵纤尘不染的雪莲,却为他坠落凡尘,他何德何能!

他并不是不知道她出现在朝臣面前,会有可能遇到怎样的难堪。可是……

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天。此刻她的心里,必然不好受吧?任谁受到那样的侮辱,都会觉得无地自容,何况是她那样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子?

对了,她此刻在哪里?从黎明前忙到午后,竟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对她说,也不知她有没有伤心难过,有没有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