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易过,转眼便到了成亲的日子。

这一日云素裳一早被张婶子她们闹起来,一番梳洗折腾,直将她困得眼睛撑不住,更兼隔着门窗也能听到外面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她的心中更加烦躁不安。

她总觉得自己是不应该答应嫁给栾梦平的,但这件事一旦应下了,似乎也便无法反悔,何况即使是在当时,似乎也完全没有人给过她拒绝的机会。

所以如今的她,也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

人一旦心中不情愿,即便明知未来算不上暗淡,心中也终究快活不起来。

张婶子她们却哪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她们只顾得上互相开着玩笑,打趣着这个耗了很多年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栾梦平的新娘子而已。

云素裳只当自己是无知无觉的,凭着她们帮她收拾停当了,也便觉得完了此生的事。

镜中的容颜,青春正盛,艳如桃李,比前些年更加明媚动人,只是那一双眼睛沉如潭水,早已不是昔年那般活泼灵动的模样。

张婶子她们为着装饰停当的新娘子啧啧赞叹不休,怎么也舍不得帮她盖上了盖头去。

一旁的吴嫂更是拍着巴掌直叹气:“我说栾家小三子怎么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呢,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性情,若我是个男子,只怕也是一见就放不下了!”

张婶子忍不住开她的玩笑:“既这样,你可看好了你家当家的,莫让他见了咱们九小姐,也是一见之下永生不忘了!”

“咳,”吴嫂子不以为然西笑了起来,“不忘便不忘,有什么了不起?就他那德性,咱们九小姐若肯多看他一眼,我都替他高兴!”

“好了,别老拿九小姐开玩笑,待会儿让栾家小子知道了,有你们好看的!”另一个老成些的媳妇跟着笑道。

云素裳静静地听着,心中只觉尴尬不已,全无新嫁娘该有的羞涩之意。即使到了此刻,人已经像个玩偶一样被她们装饰停当,她仍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场热闹与她全无干系。

婚礼的地点,是在打谷场的旁边搭起的一个喜棚。云素裳看着全村男女老少齐聚在一处,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时,自己心中虽是惆怅,却也难免有些感动。

毕竟,这种真诚的拥戴,不掺任何杂质的热情,是在别处无论如何都遇不到的。

云素裳手中握着红绸的一端,被栾梦平拉着走到场中央,只觉得心神恍惚,如在梦中。

这种寻常百姓的婚礼,这种淳朴而真实的热闹,每一件都是她最想要的,只除了……

“一拜天地——”

张婶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清亮亮的,传遍了整个打谷场。

云素裳略一迟疑,便感觉到身旁的栾梦平已经迫不及待地跪了下去,她只好也跟着跪下。

“二拜高堂——”

又是一声清唱,栾梦平再次对着上方跪下,朝着大业皇朝先帝后的灵位虔诚跪拜。

云素裳只得跟着跪下,正要拜下去,却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冷笑:“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嫁人,问过我了吗?”

云素裳听到这个声音时,便本能地浑身一僵,紧接着一股不可抑制的狂喜之情,便在她的心底飞快地蔓延开来。

他来了!

他终究是来了,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她!

云素裳几乎喜极而泣。

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想象,如果他不来会怎么样。哪怕栾梦平对她再好,她也始终无法允许自己与他共度余生,而今日,这个时候,那个夺走了她的心的混蛋,他终于还是出现了!

除了云素裳之外,在场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是脸色剧变,一些守在外围的汉子便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将坐着的凳子和砖石等物抄在了手里。

但当他们看清来人的阵仗之后,竟迟疑着慢慢将“武器”放了下去。

因为秦翰飞竟然只身一人前来,非但没有带他的御林军,甚至连那个聒噪的小太监都没有带过来!

一个刻薄的汉子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贼,你是来贺喜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秦翰飞见状也不恼,笑嘻嘻地应道:“当然是来砸场子的。”

虽然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在场众人脸上还是十分不好看:“那你的御林军呢?”

“御林军早已经打发回京了。”秦翰飞丝毫不担心示弱于人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你那个该死的狗腿子呢?”有人不放心地追问。

秦翰飞从容应道:“那小子太聒噪,被我绑在树上晾着了。”

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众人心中的火气越发大了起来:“你一个人来砸场子,是看我们寨子里没人了吗?”

说话间秦翰飞已经来至谷场中央,因他确实是只身一人赤手空拳,一时却也无人阻拦。

他静静地向被盖头遮住了的新娘看了许久,始终一语未发。

栾梦平忍无可忍地怒斥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正想问,你要干什么?”秦翰飞不甘示弱,冷冷地地顶了回去。栾梦平虽说站在高处,但秦翰飞那周身的冷冽气势,竟硬生生让他感到自己矮了一截下去。

栾梦平冷笑一声,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突然生出的哪一种不安:“我自然是要成亲。你若无事,可在旁观礼,我寨中自然会以宾客礼待,否则……”

他的威胁之意不言而明,秦翰飞却已经不为所动。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栾梦平,只放在那个一语未发的新娘身上。

张婶子见他不说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心中感觉十分怪异,直觉婚礼上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在太晦气,此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闲杂人等退开,夫妻对拜——”

“哈!”

秦翰飞的一声冷笑,止住了栾梦平跪拜的动作,也让张婶子和在场众人越发恼怒。

若非大喜之日实在不宜行凶,他们早在刚才便已经将手中的板凳招呼到此人身上了!

秦翰飞气定神闲地笑了一下,沉默半晌才淡淡地问道:“云儿,你确定要嫁这个人吗?”

云素裳心中最初的狂喜渐渐地沉淀了下来,听闻他只身前来,她的一颗心便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竟然这般不在意吗?莫非……他真的只是来看热闹的?莫非,他真的早已厌倦,早已放下?

原来,竟是她想多了!

云素裳心中发苦,喉头酸痛不已,有心开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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