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你不是说她今天会醒吗?”

婉云轩的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怒气冲天的咆哮,震得屋瓦嗡嗡作响。

太医院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已经在这里守了很多天。也亏他老当益壮,胆量过人,若是换了旁人,只怕等不到给亡者陪葬,便早已被这年轻君王的怒吼生生吓死了。

听闻这声怒吼,老太医颤颤巍巍地提着药箱趋近榻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榻上生机全无的女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不要再说什么废话推脱,她若今日不醒,你便先到下面去报到吧!”秦翰飞一见太医皱眉,立刻便恼怒地吼了起来。

那太医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慌忙又重新垂了下去:“皇上莫要担忧,娘娘体内余毒已经排尽,马上就会醒来。”

“你最好祈祷你说的是对的!”秦翰飞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婉云轩的宫女们三三两两侍立在殿中,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

这婉云轩一向是风暴的中心,没有一刻安宁。时候长了,竟然连她们也都学会了从容淡定。如今这殿中,着急的恐怕只剩秦翰飞一人而已。

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榻上那个女子苍白得全无血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秦翰飞立刻感觉到了,当下便惊喜地叫了起来。

但那榻上之人竟仍是毫无动静,秦翰飞顾不上理会其他,忙紧紧握住她的手摇晃着,连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良久之后,那榻上之人才悠悠醒转,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缓缓睁开了眼睛。

“云儿,你醒了?”秦翰飞喜极而泣,感到自己有很多很多话要对她说,出口的却仍是这一局毫无意义的问话。

云素裳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却又慢慢地阖上了。

秦翰飞见状,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他紧紧握住那只仍然感觉不到什么温度的纤手,喃喃低语:“云儿,你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为什么不肯看着我?你在恨我,是不是……”

“皇上……娘娘也许只是太累,睡着了。”那太医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不怕死似的又重新跪在了秦翰飞的面前。

“胡说,她已经睡了那么久,怎么还会累?显然是你医术不精,没有完全把她治好!”秦翰飞心下恼怒,本能地反驳道。

那太医竟然也不惧,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无波无澜:“娘娘的身子是在这里睡了很久,但是心神……”

秦翰飞顿时哑然,沉默良久之后,只得摆了摆手,示意那太医下去。

眼看榻上那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再没有醒来的迹象,秦翰飞轻叹一声,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那窗外渐渐绚烂起来的春光出神。

“皇上。”舒姑姑捧过一盏茶来,小心翼翼地奉到他的手边。

秦翰飞的目光闪了闪,看看舒姑姑手中的茶,再看看榻上躺着的云素裳,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

舒姑姑会意,忙打发了太医和小宫女们下去,担忧地看着仍在出神的秦翰飞,欲言又止。

秦翰飞接过茶盏,像饮酒一样仰头一饮而尽,喉咙里发出一声苦涩的干笑。

舒姑姑神色悲悯,也是回头看看榻上躺着的人,然后再看向眼前疲惫的君王:“皇上,这不怪您。”

“不怪我……怎么能不怪我?”秦翰飞苦笑一声,眼睛死死盯着窗外,不敢回头。

舒姑姑低叹一声,没有接话。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是吗?”秦翰飞忽然淡淡地问道。

舒姑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应道:“是。娘娘应是早知前些日子那茶水被奴婢动过手脚。”

秦翰飞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那神色之间倦意更深:“明知是毒,仍然要喝,为什么?云儿,你总是对自己这么无情吗?”

舒姑姑怜悯地向云素裳那边看了一眼,无言以对。

秦翰飞沉默良久,才平复了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些日子,她是怎么过的?”

舒姑姑平静地说:“没有什么异常。那茶水有安神之效,娘娘每日便是卧在榻上听雨,精神好的时候,与丫头们说笑两句,也总是心不在焉。奴婢曾试探着说些外面的事,娘娘也只是听着,从不追问……那一段日子,娘娘从不曾与任何外人往来过。”

从不曾与外人往来?

秦翰飞心中一阵迷茫。

他笃定北番的使臣必然有一些小动作瞒着人,所以在婉云轩外派了重兵把守,以期守株待兔。不料一些日子下来,虾兵蟹将倒是抓到了不少,却无一人属于北番。

这天下都因着“天女”的出世而混乱了几分,最该处于风暴中心的北番却毫无动作,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寻常!

云素裳昏迷了多日,他已经在这段日子里将那些虾兵蟹将所属的小国齐齐处理了一遍,也给了朝中那些心怀不轨的老臣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但那北番,仍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他们才是这一场变故之中,唯一的一个局外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

在云素裳受伤昏迷之后,一些属国使臣内眷或真心或假意,都时常来婉云轩这边转转,表达一下关心和热切,而那个身为亲姐姐的铭瑄公主,却依旧毫无反应。

秦翰飞觉得自己已经对他们失去了耐心,可偏偏却又完全无可奈何。

即使知道他们有反意又如何?找不到证据,一切推测都是枉然。

这些日子,秦翰飞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就一直这样被动下去,一直被北番牵着鼻子走吗?

秦翰飞隐隐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那便是在这里机关算尽,最终可能都只是在替北番做嫁衣裳!

这一切,真的是榻上这个沉睡中的女人设计的吗?这女子真的能够到一边安于与世无争的日子,一边却暗中操控着北番和江南,操控着四海之内千千万万的反贼吗?

这女子在这里已经躺了多日,他的人已经将婉云轩里里外外挖地三尺,而那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却依旧没有半分踪迹。

秦翰飞有时会忍不住怀疑,这个女子,真的是人们说的那个备受争议的前朝九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