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鑫焦黑的脸颊抽了抽,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要你自我了断,我就放了她。”

玉连城冷凝的脸上有瞬间的松动,眸光转到锦瑟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锦瑟——”

“公子,不要!”

“别害怕,”玉连城缓缓抽出一把做工精巧匕首,银白的刀身泛着冷兵器特有的威慑和肃杀:“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塞外,所以,你不会有事的——”

匕首做工精巧,刀锋尖利,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宝物,玉连城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看向张鑫:“只要我自我了断,她就会没事,你,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不知为什么,锦瑟下意识的就去看流风的反应,他只是睁大眼睛,眼里却没有惊讶,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锦瑟心头闪过一丝不解,这不应该是护主如命的流风的反应啊!

但流风确实没有再出手的打算,甚至连剑都已经放回剑鞘里了。

“公子······”说实话,锦瑟不太相信玉连城会为了她这样奋不顾身——

但下一刻,那把小巧的匕首直直的插入他的胸膛,不带一丝犹豫。

锦瑟猛地瞪大眼睛,鲜红的血迅速在他出尘的白衣上染开一朵绚烂的花,玉连城语气有瞬间的停顿,额头上汗珠滚滚而落,苍白的唇翕动着:“这样可以了吧,放开她!”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凌厉。

张鑫有瞬间的错愕。

就是现在!

流风突然发动攻击,速度快得锦瑟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剑是怎么出鞘的,眼前一花,天地瞬间掉了个个儿,自己已经被拽得往前一扑,趴在草地上,她连忙回过头,张鑫反应还算快,狼狈的闪过他这一剑,右肩却被剑锋扫伤,整个人就地一滚,旋身滚落悬崖——

在场的众人暗叫一声不妙,张鑫身手灵活,几十米高的悬崖对他来说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滚落悬崖,无异于放他一条生路,也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流风纵身跃下悬崖,追踪而去。

这一连串的变故仅仅发生在一瞬间,锦瑟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爬起来扑到玉连城跟前:“公子,你怎么样了?”

玉连城脸色苍白得吓人,摇摇头:“没事。”

短短的一句话,扯动伤口,他捂着唇轻咳起来,唇角逸出一丝鲜红的血沫。

锦瑟大惊:“公子,你······”

玉连城忍着剧痛,对锦瑟道:“锦瑟,闭上眼睛。”

“公子······”

“闭上眼睛,听话。”

锦瑟固执的不肯闭上,玉连城也不勉强,握住匕首,眉峰微皱,手上一用力,狠狠的把匕首拔了出来——

带出的血喷了锦瑟一脸。

匕首无声无息的落在草地上,锦瑟浑身控制不住的抖起来,看着玉连城咬着牙从容的撕开染血的衣衫,给伤口撒上金疮药,她只觉得背脊一阵一阵的发凉,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好了,没事了。”玉连城简单的处理了伤口,看着锦瑟满脸是血呆在原地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拉拉她的手:“吓到你了?”

锦瑟下意识的点点头,匕首静静的躺在草丛里,从它染血的刀身上来看,这一刀的深度可达心脏,可玉连城的反应又确实不像是被扎中了心脏,若真的伤及心脏,他不可能还有力气为自己包扎,处理伤口。

“我的心脏异于常人,长在右边,刚刚那一刀,不过是做戏给他看,好叫他放松警惕,流风才有机会下手——”

锦瑟全身发凉。

玉连城安慰了他几句,脸色渐渐好转,吩咐几个家丁从带来的麻袋里拿出碾成粉末状的药,顺着风向投进火堆里,那药粉见火就焚,一瞬间浓烟冲天,热浪几乎要把他们淹没,一个个额头上都渗出了汗,不过十几分钟时间,火势渐渐弱下去,原本高耸的山头被炸平,数百万老鼠被埋,而眼下,火熄后,地上只留下一个深达三四十米的大坑,坑内一片焦黑,什么老鼠,山石树木悉数被烧成粉末,玉连城招招手:“回去吧。”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流风才回到城里,带着一脸奔波过后的疲惫,“公子,属下无能,那贼人跑了。”

玉连城刚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脸色还是苍白的,闻言只是道:“无妨,荒山野岭的,他又受了重伤,若是没有药物及时治疗,伤口化脓,他也活不了多久。你累了一夜了,且先回去休息吧。”

锦瑟正在给许世宁洗脸,闻言心里居然一松,还好,张鑫没死。

在她心里,张鑫的杀身之祸全是源于她,若是她没有不小心闯进鼠窝,没有把他从鼠窝里“救”出来,也许就不会有这一切了,但如果不是她发现了鼠窝,这鼠患就没办法彻底灭绝,那这城中两千多条人命就枉死在这儿了,思来想去,她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借口来说服自己,既然张鑫没死,她的负罪感好歹也少了一些。

下午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不一会儿便下气倾盆大雨,雨势猛烈,砸在瓦片上噗噗作响,不过片刻,地上已经汇聚了一条条浅浅的小溪,低矮的民房内,玉连城坐在轮椅上,看着雨幕出神。

许世宁赖在锦瑟怀里打瞌睡,锦瑟则看着玉连城的侧脸发呆。

屋子里只有连绵

不绝的雨声。

许久,玉连城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场雨来得及时,把那些脏污都冲走,这疫病也就算治愈了。”

锦瑟看着他轮廓柔和的侧脸,心思飞得很远。

按照庄里下人们的说法,玉连城自小残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落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为何在把匕首刺向自己的胸膛是可以那么从容,那么决绝?还有拔匕首时,他甚至都没有丝毫犹豫——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弱书生该有的胆量和豪气。

正思索着,玉连城珠落玉盘的好听声音在头顶响起:“想什么这么入神?”

锦瑟“呃”了一声讪笑着就要用一句“没什么”敷衍过去,却被玉连城抢白:“不许说没什么,我要听实话。”

锦瑟脸一红,有种作贼被抓包的感觉。

“真要说实话?”

“说。”

“那公子要保证,听了不许生气。”

“好。”

锦瑟咬咬下唇,期期艾艾的开口:“公子,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像是普通人。”

玉连城神色一顿,又迅速掩饰过去:“此话怎讲?”

锦瑟挠挠头:“感觉——可能这么说你会觉得很扯,可是我就是总觉得,你不是你,或者说,你是玉连城,但你又不是玉连城。”

玉连城来了兴趣,“是不是庄里的下人说了什么?”

“没有。”锦瑟撇清:“只是我个人的第六感,解释不出来,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真是这样的话,你会介意吗?”

“啊?”锦瑟愕然。

“真是你所说的这样,我不是玉连城,我身上有另一种身份,背负着另一种使命,而且见不得光,你会嫌弃我吗?”

锦瑟很想揉揉眼睛,好看清楚玉连城此刻充满希冀的眼神不是错觉,但是——

“怎么可能!”锦瑟大笑,她想起小学三年级时,同桌是个又矮又黑的小男生,天天幻想着自己的老爸是个亿万富翁,现在的生活只是对他的磨练,每天都在等着老爸揭开谜底。

直到他上高中了,有一回和同学打架,把人给弄进了医院,家里为了医药费砸锅卖铁,他老爸甚至跑去卖血,他这才清醒过来······锦瑟一想起这个就又好气又好笑。

玉连城的眸子暗淡下来:“是啊,怎么可能。”

锦瑟犹不自觉,嬉笑着打趣玉连城:“公子,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想跳出现在的生活圈子去过另一种全新的,不同的生活?”

“不是。”玉连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出神:“小时候疏影爱看那些话本子,看了就跑到我面前来讲给我听,耳濡目染,只是突然有这种想法罢了。”

“疏影?四小姐?”

“恩,疏影小时候就黏我,去京都也有大半年了,久不见她,心里想念得紧。”玉连城带开话题:“再过一个多月,她该回来了。”

锦瑟心里一紧,是啊,再过一个多月,公子就要成亲了,玉疏影作为他唯一的妹妹,没理由不回来。

苦涩的扯出一个笑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雨直到夜幕降临才停下来,雨后空气清新,四处都焕然一新,原本污浊淤塞的河流也被这场大雨疏通了,城中一扫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焕发出一种新生的喜悦。

城中燃起了灯火,玉连城在几个家丁的陪同下巡视了一圈,研发的药物有奇效,不过几天时间,鼠疫已经不再如狼似虎,有些症状轻的人已经可以帮忙照顾重症患者了,那些人见玉连城过来,一个个亲切的打着招呼,玉连城一一微笑着回应,巡了一圈,便回到民居里。

锦瑟正在做饭,许世宁跟在她屁股后头转,锦瑟有些急躁的警告他:“一边玩去,别烦我!”

许世宁偏偏不听,几天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不过是个纸老虎,看起来很凶,其实很疼他,只是脾气不太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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