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眼眶一红,嘴上却调笑道:“昏君!”

楚宸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颊:“昏君就昏君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锦瑟踌躇了一会儿,突然挣开他的怀抱,站起来背对他开始解衣服的带子。

楚宸不解的看着她:“你、你这……”

锦瑟没搭话,解开宫装的腰扣,将衣衫褪到肩胛处,露出了那朵妖娆的花朵纹身。

楚宸的目光在接触到纹身时愣住了:“你……”

十一月初的夜晚已经很冷了,皮肤突然暴露在空气中,锦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拉起衣服,她转过身道:“你相信吗?我是那些人口中的祸国妖妃。”

楚宸目光闪烁着,许久没说出话来。

锦瑟坐到他旁边:“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了,本来是不想说的,但现在我想说出来,也许你听完后会改变主意。”

楚宸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

锦瑟捻起一缕垂在肩上的头发在指尖把玩着:“我来到梁国已经三年了,之前你问过我是哪来人,当时我含糊其辞,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是梁国人,准确的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楚宸的目光沉甸甸的,但是依旧沉默。

“你看,三年了,我的容貌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甚至头发,指甲都没有长长过,在这个世界里,我的身体完全停止了生长,可以说,如果我一直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我会不老不死。”

楚宸的手下意识的在衣袖下紧握成拳。

“我来自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现在你们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在未来都被记录成史册,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楚宸脸色苍白,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千年后的史册记载里,今年的冬天,魏王兵变,梁皇倒台,大梁易主,璃妃……自尽。”

“嘭!”

桌案上的茶杯被碰倒,茶水洒了一桌。

楚宸的眼睛瞬间变得茫然起来。

“难道朕真的斗不过这些人?”楚宸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曾经批阅过无数奏折:“朕准备了十七年,难道真的要败在这里?”

锦瑟见他神色不对,连忙握住他颤抖的手道:“你没事吧?”

楚宸却一把推开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也认为我会失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锦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拼命的摇头道:“我没别的意思,这些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结果是注定的,那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结束,跟我走吧,楚宸,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只要天下苍生过得平安和乐,谁做皇帝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你曾经不也说这个皇位你坐得很累吗?跟我一起走吧……”

“啪!”楚宸突然抓起桌案上的茶杯狠狠的掼在地上,满面怒容道:“你不相信我!所以编这些鬼话来骗我,说白了你还不是怕朕连累你,你走啊,走啊,朕是昏庸又无能的狗皇帝,大梁要毁在朕手上,你这个所谓的宠妃也会被连累得自尽,你走啊,给朕滚!”

锦瑟目瞪口呆。

殿外候着的子衿和王安听见动静连忙跑进来,楚宸却拂袖而去:“来人啊,传令下去,璃妃除去妃位,打入冷宫,没朕的命令,谁都不许去探望。”

再次回到“博”,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博”前那块简陋的牌匾还在,蛛网纵横,推开门,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院子里,之前开辟的菜园子早就已经荒废了,枯枝败叶堆得地上厚厚的一层,锦瑟一手拎着简陋的包袱一手拉着月笙,站在院子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又回来了!

子衿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屋子,抹去灰尘,撤掉潮湿腐坏的家具,把小厨房里生锈的锅碗盆瓢都清洗了一遍,锦瑟挽起袖子帮忙,子衿却把她推了出去:“娘娘,这种事奴婢来就好,您去歇会儿吧。”

锦瑟苦笑道:“子衿,我现在哪还是什么娘娘啊。”

子衿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月笙,对锦瑟使了个眼色。

锦瑟回头一看,月笙正低着头,看着斑驳的地面发呆,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月笙,你在干嘛?”锦瑟给她倒了一碗水,月笙抬起头来,目光空洞,声音里带了一丝不确定:“锦瑟姐姐,我们怎么又回来这个鬼地方了?皇上会不会来把我们接回去啊,这个地方……”说着她缩了缩脖子,眼里流露出恐惧。

锦瑟叹了口气,月笙的心情她明白,从锦衣玉食一下子回到这个既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般人都很难接受,更何况月笙对这个地方有着比常人更深的恐惧。

“如果不能回去,月笙会怪姐姐吗?”锦瑟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理着她裙裳上的皱褶。

月笙垂着头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道:“锦瑟姐姐,你去求求皇上,他那么疼你,一定会舍不得让你在这里受苦的……”

锦瑟无奈的摇摇头:“月笙,你想得太简单了,是我不对,连累你了。”

月笙突然抱住她,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她脖子上:

“锦瑟姐姐,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这里好冷,晚上还有不干净的东西,我怕……”

锦瑟拍拍她的背道:“没事的笙儿,我和子衿都在这里陪着你呢,没事的……”

说完眼泪也落了下来。

她到现在都没明白楚宸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以往他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即使是在江南,她出逃,不断的惹他生气,他都没有这么生气过,更不要说把她打入冷宫……

楚宸愤怒到扭曲的眉眼不断的在脑海里萦绕,让她心如刀绞。

夜已深,整个议事殿里烛火幽幽,风轻轻的拂过悬挂的纱帐,不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王安手里捧着一盏参茶,悄无声息的走进殿内,见楚宸一手翻阅着奏折,一手握成拳凑到唇边抑制着咳嗽,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将参茶放在桌案上,他轻声道:“主子,夜深了,该歇息了。”

楚宸头都没抬:“崇宁那边有消息了吗?”

王安低眉敛目:“没有。”

楚宸翻奏折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他,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派人好好盯着他。”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王安连忙上前拍着他的背:“主子,您这……”

楚宸摆摆手,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他疲惫的微阖了眼帘,捏着眉心道:“璃妃那边怎么样了?”

“璃妃娘娘没说什么,只是收拾了几套换洗衣裳去了老宅子,月笙和子衿也去了。”

楚宸眼中的悲戚渐渐显露出来,许久,他低头轻叹了一声。

王安于心不忍:“主子,您何苦这样?璃妃娘娘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您坦白对她说了,她会不明白您的苦心?非要搞成这样,奴才都看不下去了……”

楚宸苦笑道:“王安,你不懂。就是因为她是个明事理的人,朕即使把这些事都对她说了,她也不会走,这丫头,固执起来跟头牛一样,拉都拉不回来。”

“那就让她一直这样误会您?”

楚宸低下头,侧脸隐没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嘴角浮起一个无可奈何的笑:“那也比害死她要好。”

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际,洒下一片银辉,照得地上的万物影影绰绰的,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吹过树梢带来的沙沙声。

子衿和月笙已经睡了,锦瑟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子,爬上了屋顶。

她睡不着。

双手托腮发了好一会儿呆,一阵熟悉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传来,锦瑟没回头,不一会儿,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姑娘,别来无恙?”

一张还带着烧伤痕迹的脸出现在她视线里,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锦瑟一把拍掉肩上那只手,皱着眉头道:“你来就来,干嘛还带这么多东西来?”

说着看了一眼院子里密密麻麻的老鼠和蛇——这情景在二十一世纪估计还是一道奇观,老鼠和蛇居然能这么和谐的共处。

“哟,你还嫌弃它们了?要不是它们你早就死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张鑫不满的抱怨道。

锦瑟“啧”了一声,语气里颇有些不耐烦:“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是来跟我邀功的,你也看到了,我落魄成这样,你要什么我都给不了你。”

张鑫笑嘻嘻的凑过来道:“怎么没有,你以身相许不就行了。”

锦瑟一巴掌朝他脑门上招呼过去,张鑫嘻嘻哈哈的躲开了。

“干嘛?还在郁闷?”张鑫一脸的不正经:“也对,郁闷也是正常的,任谁都一样,上一刻还是宠冠后宫的四妃之首,下一刻就变成无人问津的冷宫废妃,心里不平衡也是难免的,可见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古以来皇族的恩宠就是最不可靠的,更何况是像楚宸这样万花丛中过的风流老手……”

“够了你!”锦瑟打断他,气呼呼的起身就要走。

“诶诶诶,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张鑫连忙求饶。

锦瑟这才重新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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