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再度懒懒的别过头去,像一只慵懒困倦的猫一样。

“哎呀你不要不理我。”宋烟玉急了,摇着锦瑟的手臂:“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锦瑟挑挑眉,问她:“你这些珠宝哪来的?”

虽说是个小姐,但之前有个莫姨娘在上头压着,宋烟玉又从小就没了母亲,这么多的珠宝要想一时半会拿出来那也有一定的难度。

果然,宋烟玉眼神闪了闪,把包袱往怀里一笼,转身就要走:“不愿意就算了。”

“站住!”锦瑟一手抓住她的衣后领把她拎了回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这些东西哪来的?偷的?”

“才不是,你放开我!放开我!”宋烟玉死死的护住怀里的包袱,踢蹬着腿大喊。

“说不说,不说我就告诉你爹爹去,就说你拿这些东西收买我要我打你姐姐的主意。”

“不要!”宋烟玉马上安静下来,眼里张惶毕现,好一会儿才低低的说:“是我娘的嫁妆。”

锦瑟一怔,仍然搞不懂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意思,蹲下身和她平视:“宋······烟玉是吧,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让我娶你姐姐?”

“因为······因为姐姐及笄了,晋安王世子的婚事也吹了,爹爹要给她重新找人家,可是找的人家姐姐都不喜欢,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锦瑟语气夸张的指着自己,在得到宋烟玉肯定的点头后,深深一叹:“孩子啊,我是个一穷二白的下人呐,你姐姐跟着我日子会过得很苦的,要洗衣做饭,做家务带孩子,你愿意看着你仙女一样的姐姐被柴米油盐磨砺成一个泼妇吗?”

宋烟玉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愿意!”

“那就是咯!”

“可是姐姐说她不介意。”

“呃······”锦瑟默默的在心里给宋烟芜的人品点了三十二个赞,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秀外慧中的女子,错过她晋安王世子亏大了。

“叶公子,你娶了姐姐好不好,姐姐她······”宋烟玉低垂了眼帘,语气里透出一股子感伤:“从小到大,府里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大姐姐,我不想她难过,不想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叶公子,好不好,好不好?”

锦瑟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是女子这件事告诉宋烟玉。

可她的犹豫在宋烟玉眼里自动转换成考虑:“只要你答应我,这些东西,还有这个,这个,全都是你的。”

小人儿把包袱往锦瑟怀里一塞,又迅速解下脖子上的长命锁,褪下藕臂上的金镯子,一股脑塞到锦瑟怀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迎着宋烟玉热切的目光,锦瑟觉得自己在犯罪,怀里的东西沉甸甸的,锦瑟看都没看一眼,把东西塞回她手里,犹豫着,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伸手扯下束起长发的青色发带,一头青丝散落下来,扑在削瘦的肩上,如云似锦,惊得宋烟玉手里的包袱瞬然掉地,她也没发觉。

有些事,早点说出来,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你······你······你······”宋烟玉捂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恩,我也是女子。”

宋烟玉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看着她,眼里已含了薄泪,顺势捡起地上的包袱砸在她身上:“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锦瑟无力的扶额,该怎么解释?

小人儿愤愤的瞪着她,大眼睛里的泪欲掉不掉,好不可怜。

青石板的地上很凉,锦瑟伸手想要抱她起来,她却一把打掉她的手,一骨碌爬起来,卷起包袱拔腿就跑。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檐廊转角处,锦瑟苦笑一声,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居然这么大,这算好事吗?

看来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为妙。

回到院子里,玉连城正在捣药,淡淡的药香飘满整个院落。

锦瑟垂头丧气的进了门,在玉连城跟前站定:“公子。”

“嗯?”

“我们什么时候回山庄啊?”

玉连城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问:“想回去了?”

“嗯。”

停下手里的事,玉连城接过流风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在这不习惯?”

锦瑟不知道该怎么说,苍鹰的事,楚宸的事,宋烟玉的心思,不知不觉,她已经有这么多事瞒着公子,不是不想说,猜不透他的想法,不敢贸贸然说出来,怕被他嫌弃,怕被他看轻,原来自己还是很在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的。

“锦瑟,你过来。”玉连城冲她招招手,表情慈和得像一个父亲在对女儿说话。

锦瑟走近矮下身子和坐在轮椅上的他平视。

目光灼灼,他的眼神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光华璀璨,让人只消一眼便心甘情愿的沉沦,玉连城凑近她,淡淡的薄荷香穿云破雾的涌入鼻腔,离得这么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多公分,锦瑟甚至可以看清他眉间那颗小小的痣。

心跳陡然加快,噗通噗通噗通,连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的跳起来。

玉连城伸出手按上她额际的阳白穴,动作轻柔,边按边问

:“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你的神色总是很疲累。”

“有·····有点吧,可能是水土不服。”锦瑟眼神躲闪着不敢和他对视,玉连城的手劲不紧不慢,带着薄薄的茧,触在皮肤上是浅浅的温度,像一杯温开水,温暖舒适。

“再过两天就回去了,药引已经制得差不多了,不过,我最近在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

玉连城抿唇,道:“江南这一带常有魏国商人来往,我让流风联络了一个魏国商人,请他从魏国给我带些玉罗豆的种子,这几日就该到了。”

“玉罗豆!”锦瑟诧异:“公子,你要它的种子干嘛?”

“玉罗豆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可这种东西生性喜干冷,在梁国这样的温润地带根本养不活,且玉罗豆在魏国是禁物,只能在宫廷大内中使用,我想带些种子回山庄,看看能不能养活。”

“玉罗豆不是毒药吗?还能做药用?”

“是药三分毒,药和毒本就是相生相克相辅相成,以后多看些医书你就明白了。”

“哦。”锦瑟若有所思,相生相克,相辅相成,那公子吃的罂粟也是一样的吗?

“对了,公子,你这里有没有······刀伤药?”

“你受伤了?”

“不是不是······”锦瑟支支吾吾:“我有个······朋友,切菜的时候不小心把拇指给······切断了,很痛很痛的样子,我想问公子讨一瓶刀伤药,给他治治伤······”借口编到最后连锦瑟自己都听不下去了,每次在面对玉连城时总是觉得言不由衷,明明有很多话要说,想说,但一到嘴边就变成了顾虑,这样说好吗?说出来他会介意吗?

于是,说出口的就变成另一种意思。

月上中天,锦瑟蹑手蹑脚的爬上屋顶,清冷的月辉洒落下来,四周安静得只有悉悉索索的虫鸣。

“特意在等我?”刚坐定,身边就出现一抹黑影,沙哑低沉如大提琴的强调带着一如既往的狂傲。

“是。”锦瑟也不拐弯抹角,今晚本来就是在这等他的,不然她也不会大半夜的爬上屋顶。

“想我了?”

锦瑟白眼一翻,直接忽略他的话,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白色小瓷瓶递给他:“刀伤药。”

苍鹰接过,在手里掂了掂:“没下毒吧?”

锦瑟不理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小事。”大刺刺的在屋顶上坐下来,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光,神秘莫测。

锦瑟突然就有种想掀他面具的冲动,想看看这张脸到底长什么样。

但她忍住了。

她没那么不自知,苍鹰是个狠角色,戴着面具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若自己这个时候强行揭下他的伪装,难保他不会一气之下剜了她的双眼。

“你也太不仗义了,居然把我丢到宋府门口就走了,害我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苍鹰邪魅一笑,唇角的弧度美好得让人沉醉,却并不接她的话。

“对了,那天晚上把我打昏的人是谁?”

她清晰的记得把自己打晕的人是从后面出的手,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心里还在担忧,如果来的不是帮手而是敌方的人,那苍鹰就凶多吉少了。

从身后拎出一坛子酒,揭开酒封,苍鹰说:“都过去了,别问了。”

仰起头,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

酒很香醇,味道在夜色里飘散开来。

苍鹰仰头喝酒的样子很性感,酒水顺着他的喉结流下来,湿了前襟一大片。

把坛子递给锦瑟:“来一口?”

锦瑟直摇头:“不要。”

上次和楚宸喝醉的事历历在目,她哪还敢再犯。

苍鹰也不勉强,仰起头又喝了一大口。

简直是个酒鬼。

“关于玉罗豆,你知道多少?”锦瑟犹犹豫豫的开口。

“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苍鹰兀自喝着酒,这样安静的夜,这样没的月,让他有几分心神荡漾。

“不知道公子在想什么,突然对玉罗豆感兴趣了,还特地让人从魏国带过来。”锦瑟拄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

“又是你的玉公子。”苍鹰惨淡一笑:“你现在满心满脑都是他,他知道吗?”

“你说如果让人知道公子在山庄种玉罗豆,后果会怎样?”锦瑟岔开这个沉重的话题,不想再讨论下去。

苍鹰斜她一眼,见她的求知欲都写在脸上,也不再打哈哈,放下坛子正色道:“玉罗豆在魏国是民间禁物,平民百姓是不允许使用的,一旦发现,轻者斩首示众,重者株连九族。”

“这么严重?”锦瑟倒吸凉气,果然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在这个权大过天的世界,平民百姓卑微如草芥,生死荣辱还不是达官显贵一句话的事。

“在魏国,所有入主后宫的女子,不论妃嫔,宫女,都要服下玉罗豆,而长期守在后宫的太监,将士,则要服下玉罗豆囊,这两者分开服用,对身体没有伤害,但一旦两者媾合,顷刻间便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这是防止皇族血脉

被污染的途径之一。”

之一!

还只是之一!

锦瑟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苍鹰:“你们魏国人怎么那么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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