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他宠溺地,唤她小名,“你有时太过多心。”

面对这般登对的情侣,我简直是多余的电灯泡,自己低了头,借着看墙上的一幅画,避了开去。暗暗地,又在心里痛骂辛僻西,千刀万剐的王八蛋,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看人家的恩爱。

他们还在说话,蜜语甜言地贴在一起,我看了心堵,实在无聊,找了侧门逃出去,在花园里逛了一个下午。

晚上时终于有人来找我,一个制服笔挺的中年人,面目严肃:“萨宾娜请您去餐厅。”

我随他进了房间,进门处,一个红衣女子灼灼地看我,伸出手:“你好。”

“嗨。”我忙握上去,看她,我的天,什么化妆?明明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孔上粉擦得阴沉沉的白,画深黑色眼圈,描腥红的唇,像舞台上颓废妆的名模,身上倒是热情的红丝绒裙子,式样古朴,仿佛是条古董货。

“戴祺祺?”她笑,不过是唇角一挑,作个样子。

“不错,是我,请问你是……”我疑惑,与她手接触时,冷冰冰的,这女子穿得太少了。

“你不认识我?”她说,眼光如嵌了钉子,始终牢牢跟着我,半天,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朱姬。”

“什么?”我实在听不懂,问,“抱歉,我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你。”

“无所谓。”她收了手,面上毫无表情,如一副油画,美而平板,“先入座吧。”

她让开去,令我又看到其他人,下午时所见的那双情侣仍在房间里,亚索手里一杯香槟酒,遥遥向我举杯。在他旁边,立着个黑衣阴郁的男子,我看他时,他也在看我,黑头发黑眼珠,但不像是中国人,尤其他那双眼睛,充满诱惑魅力,然而当他看我时,里面只有满满的嘲讽。

我皱眉,虽然他很漂亮,有着可以夺人魂魄的一种美貌,但,第一眼起,我就不喜欢他。

餐桌是长方形的,我第一次坐在这样长的桌上吃饭,眼光穿过桌面的花卉盆栽,几乎看不清别人在做什么。

事实上,萨宾娜只请了我们三个人做客,而那个黑发男子,她介绍说:“我的丈夫——笙。”

“你好,笙。”我说。

他莫名其妙怪笑起来,声音“桀桀”地,吓了我一大跳。

“亲爱的,别见怪。”萨宾娜解释,“我丈夫很欣赏你。”

这种欣赏方式?我苦笑,这大约就是法国人的幽默,记得出发时,莉莉安曾提醒我,法国人最喜欢说些嘲讽的笑话,也许并无恶意,这只是他们的一种交流方式。

“亚索先生。”萨宾娜转头去看亚索,“我没有想到你会带朋友来,我记得请帖上只请了你一人。”

乖乖,我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吐舌头,好大的规矩,怪不得那个伊莉莎白说自己是不速之客,这个萨宾娜也太过认真。

“抱歉。”亚索在椅上略略欠身,“我以为这只是个晚会之类的活动,况且,我不想在圣诞节与未婚妻分开。”

“哈哈哈。”笙在桌那边突然仰天大笑,这次,实在是不礼貌,连亚索也皱了眉。

“有什么问题吗?”亚索涨红脸,站起来,“如果主人不欢迎,我可以和丽莎一齐离开。”

“没什么。”萨宾娜微笑,她立起来,走到笙的旁边,按住他肩膀,“亚索先生,你太敏感了,我丈夫是个艺术家,不拘小节惯了,说话不周到的地方请你原谅。”

她招呼众人:“来,今晚我叫人做了特色鹅肝酱。”

纵然如此,一顿饭吃得闷闷不乐,面对两双神仙般的情侣,我也失了胃口,看着盘中的红酒鹅肝,食不下咽,唉,僻西现在在哪里?我不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去找那些金发的洋妞?

晚饭后,萨宾娜请我去阳台一坐,她穿着长长及地的裙子立在黑暗中,仿佛是夜色里的一抹阴影。

“嗨。你好。”我打起精神同她交际,问,“住在这么大的城堡里,半夜起来会不会害怕?”

“我们还是不用废话了。”她做了个手势,淡淡道,“朱姬,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什么?我怔住。

“你喜欢绿眼睛的男人?”她咯咯地笑,问,“但你不知道为什么,对不对?”

“嗨。”我举起双手,“,你是不是有些误会了,或许那位亚索先生的确俊美,但我只存有欣赏的态度,并没有别的想法,你切莫想歪了。”

“不止是他。”她一甩手,“难道你现在的男友不是绿眼睛?朱姬,我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爱好,如同亚索喜欢黑头发冷面孔的女人,可你们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话说得口气激烈,我吃惊地瞪着她,这女人大约在古旧的城堡里关得太久,以至于神志不清,我想我还是与她少说为妙。

“今天好累呀。”我打着哈哈想溜之大吉,“你的房间里实在安静,包准我头一碰到枕头便要睡着了。”

“慢。”她冷笑,“别敷衍我,朱姬,我等了这么久才找到你,今天,我一定要得到答案。”

话还没说完,我只觉眼前一花,她人已经冲到面前,手指尖尖,涂着艳红甲油,按住我的肩:“我就不相信,你们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啊。”我失声叫,她的动作怎么这么快?还有,这女人是不是疯了?胡言乱语些什么?老天爷,让主处罚我吧,为了一张免费机票便自动送上门,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就算她杀了我也未必会有人知道,不,僻西知道我来了,可他现在在生我的气,看来我还是没救了。

她的手像铁掌,牢牢钳住我胳膊,且手心冰冷,我是吓坏了,嘴里一连串地说:“,别这样,我们无冤无仇……”

“看我!”她喝,眼睛盯住我的眼睛,“朱姬,才几世没见,想不到你变成这么个蠢模样,笙果然没有说错,轮回不过是骗人的东西。”

搞大了,转世轮回?我瞪着她,觉得好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怪不得大宅门里恐怖事件多,人关在华丽深郁的房子里迟早会异想天开与现实脱节,这女人居然跟我说到前生?我拼命地咽唾沫,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抱歉。”有人低低说,是那个绿眼睛的亚索,他站在身后,奇怪地看我们,“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萨宾娜说,总算放了我。

“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吸烟。”他举了举手里的雪茄,微笑,“丽莎说最讨厌我在她面前吞云吐雾。”

“哼。”萨宾娜冷笑,睨他,“亚索先生真是多情种,左一个丽莎右一个丽莎,可惜,不知道这种痴情能维持多久?”

咦,她又挑他的刺啦。我头大,女人的确不能嫁给行为怪异的老公,看她副嘴脸,真正是挑剔刻薄。

“两位慢慢谈,我先走一步了。”我溜。

“请允许我陪你一道走。”亚索也机灵,向我一笑,“戴你介意吗?”

怎么会?同这样俊美有礼的男子一起说话,乐趣胜过尖刻怪异的女主人多多。

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一直送我到房间门口。

“戴,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是否与我观点相同。”

“什么?”我问。

“为了一封圣诞请帖,我们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可是,你看,城堡里总共只得我们几个客人,他们似乎并没有举行舞会的征兆,况且主人言语突兀,举止失常,就我个人的意见,戴,继续留在这里是很不明智的。”

“我也这么认为。”我说。

“我明天一早会带着丽莎不辞而别,至于你,戴,请接受我的忠告,尽早离开这里吧。”

“我会考虑的。”我拼命点头,刚才萨宾娜的话已经吓到我,她精神不正常。

“认识你非常愉快。”他微笑,“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我猜这只是恭维话吧。”我被赞得脸红,“你的未婚妻伊丽莎白才是个大美人。”

“哈。”提到爱人的名气,他笑得更甜,毕恭毕敬地托起我的手背,吻一记:“戴,祝您有个好梦。”

回到房间里,我面上仍有笑意,他真可爱,说话时苔绿色的眼睛,眼角长睫微微翘起,有种艳到极处的媚,可他本身并没有女子气,英挺清秀非凡。

也许,这里的男女主人有些怪癖,但房间确实布置得华美繁丽,我躺在布幔重重的大**,想像着也许以前某个伯爵夫人亲王情妇曾经也睡过这只床,感觉好不香艳沉迷。

房间里实在是安静,半梦半醒间,我想到萨宾娜的话,前世、今生、轮回,如果真有这一切,如她所说的那样,我的前生会是什么?

慢慢坠入睡眠,身边根本没有光线,我明明已经快要做梦,神经末梢却触到有另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我,专注地,简直要在身上烙出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