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是一块试金石,它毫不留情地测试着每一个不幸或有幸跌落在这块石头上的人的生命、意志与人格。有的人被这块巨石压垮了,即使从苦难的锋刃上滚过来的人,也并非都是及格者,因为有涕泪兮兮熬过来的,有咬着牙蹙着眉挺过来的,有面带微笑走过来的。

郑远元这位饱受苦难的年轻人,曾经涕泪兮兮,也曾咬牙蹙眉,然而更多的时候,他是微笑着直面人生的。

成功者与失败者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一个“拼”字,能拼才能赢,这是硬道理。

大多数人之所以缺乏拼劲,就是因为他们所度过的一生是无意义的、无目标的人生。他们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打发光阴,除了一天比一天老去之外 ,别的什么变化也看不到;他们在自己所营造的牢房里迷惘、焦躁,终于导致了他们的人生败局。郑远元与他们不同。

郑远元事业初创期的道路,遍布荆棘、险滩、深涧、沼泽,还有无法预知的狂风、暴雨、雾霾……

重新研习祖传秘方

2003年9月,郑远元在四川达县马路边独自摆起了一个修脚地摊。那一年,他20岁。

他觉得摆修脚摊是个适合自己的谋生手段。需要一点中医知识和技能,自己具备;投资不大,自己拿得出来;早出晚归很辛苦,自己年轻力壮不怕苦和累。他用300元钱租了住房、置办了工具,摆了一个修脚小摊。

重操旧业而单打独斗的郑远元,此时还没有掌握姨爹那么多的中医知识和治病技能,很多人对他这个年轻娃、新面孔还不信任。生意冷清,摆了一个多月地摊才挣一千多元。郑远元很不满意这样的收入,却只能在焦急中等待顾客的认可和信任,在实践中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先干着吧。胸有大志却还有几分孩子气的郑远元,过着十分平静、平凡、日复一日的摆地摊生活:修脚,治脚气、灰指甲、甲沟炎,挖鸡眼,取肉刺……

姨爹的一席话惊醒了郑远元。有一天晚上姨爹说:“远元啊,你这么大的人了,要养家糊口了,再这么上班,每月一两千块钱的收入,以后咋办啊?……”

是啊!我自己已是二十来岁的人了,应该担起家庭的重担了!这么摆地摊下去,恐怕媳妇都难找!郑远元是个思维活跃、反应敏捷的年轻人,长辈的话犹如暮鼓晨钟,唤醒了他那颗有些倦怠和麻木的心。

恰在此时,在陕西汉中一家洗脚中心打工的表弟建议他到汉中来,说这里工作环境好,月薪1600元以上。已经不打算在达县摆地摊的郑远元,便决定去汉中看一看,收拾好工具和随身用品,来到了汉中这家洗脚中心。谁知,这里需要的是女技师,不要男性了。

郑远元并没有为小小的挫折感到沮丧,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本来就是到汉中考察和探索修脚治病的市场,在洗脚中心打工只是权宜之计。既然那里不收我,那么就在街头摆地摊修脚吧,自己带着谋生的工具,马上就能就业!

汉中市和郑远元所在的安康市一样也在陕南,却比安康市人口多,经济也发达一些。气候特征与关中、陕北具有明显区别。因为巍巍秦岭绵延千里,横亘在中国中部,将自然界分出黄河、长江南北两大水系,它是水的分界岭,气候的分界线,北边是温带大陆性气候,属于寒冷干旱区,南边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属于温暖湿润区。郑远元喜欢在这样的气候环境里生活,觉得汉中离家也不远,想在汉中寻求发展机会。他一面热情地摆地摊接待顾客挣钱,一面利用业余时间继续钻研有关修脚治病的知识。

在社会这所没有围墙的大学里,郑远元已经阅人无数,社会知识不知不觉地积累了许多,理解能力也不知不觉地增强了,修脚治病的专业知识面也扩展了,再回头来研习“祖传秘方”,觉得也不那么艰涩深奥了。

双足最易引起外伤、磨损、感染等而引发疾病,足病修治行业也伴随出现。我国是足病修治起源最早的国家,几千年前的中国就有关于足病修治的记载。在甲骨文卜辞中就记述了13种疾病,其中包括疾足(脚病)、疾止(脚趾病)的记载。《帝王世纪》中说“伏羲画八卦……乃尝百草,而治九针,以拯壬枉焉”,九针中的锋针、铍针等就是用于修治足病或其他外科病的工具。据今两千多年前的经典医著《黄帝内经》中 “ 足心篇 ” 之 “ 观趾法 ” ( 一种诊疗方法 ) ;隋朝高僧所撰《摩河止观》之 “ 意守足 ” ( 常擦足心,能治多种疾病 ) ;汉代神医华佗所著《华佗秘笈》之 “ 足心道 ” ( 意即足底的学问 ) ;司马迁《史记》之 “ 俞跗用足病 ”(“ 俞 ” 通 “ 愈 ” ,跗指足背,泛指治疗脚病的医生 ) ……到了清朝光绪年间,李廷华著的《五言杂字》一书中,就出现了“修脚剜鸡眼”的字眼。

我国每年都有大量的足病患者,其中大多数都是因为不重视足部卫生,不懂得足部保养知识而引起的,足部皮肤的柔软和弹性、足关节的灵活与否,常常取决于走路姿势,甚至与情绪都有很大关系。胼胝、肉刺、拇趾外翻等都是脚部老化与疾患的象征。足癣、甲癣、足部感染多数是由于个人卫生和保护不好所致。血胞刺的出现和泛发,同时又是外伤后合并肌体免疫力水平下降的表现。嵌甲、甲沟炎的发生与灰指(趾)甲、修剪指(趾)甲不当、穿鞋不适有直接关系。

郑远元在摆地摊的实践中已经发现,很多人的脚部保健知识缺乏;通过调查得知,人们有钱有闲之后开始重视“脚上的小问题”了,修脚业的发展空间很大,前景非常广阔。

他心中的一个意念越来越明晰,越来越坚定:我要把祖传秘方传承下来,并且发扬光大!

年代久远,世事变迁,现在已经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秘方的源头何在,但是可以说,它经过了数代人的研究和验证、提炼和升华,也包括郑远元的姨爹的传承和发扬。

“我要当祖传秘方的传承人!”郑远元下定了决心。

当年,姨爹在行医时曾创作了几句顺口溜——一则治疗鸡眼的广告:“不痛不流血,当场就走得;从此除掉根,永远不再生。”这则张贴在电线杆等处的“电杆文学” ,很亲切、很漂亮,通俗易懂,顺口好记,宣称的疗效也很不错。郑远元从中受到了启示,把“电杆文学”稍作修改后作为自己修脚摊的广告:“不痛不流血,取了就走得;当面除掉根,永远不再生。”

他在广告里特别强调了“当场”。因为“当场”是立竿见影、吹糠见米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从新闻媒体纷纷披露出来的信息,知道了保健食品行业欺骗消费者的事情,并从中受到教育和启发。广告把保健品说得天花乱坠,还把它的效果用穿白大褂的人嘴里很科学地证明出来,还找出相应的、由于使用保健品而获益、而恢复健康的人现身说法。可是很奇怪的是,当你去到这家工厂的时候——生产鳖精的工厂找不到一只王八,生产蛇粉的工厂不见一条蛇。郑远元也想挣“巧钱”,但是他不敢骗人,根据人们“眼见为实”的心理,注重以当场见效来赢得顾客的信任。

然而出师不利,一到汉中便连着下了三天雨,摊子摆不成,而衣兜里的钱只剩下5元了,要饿肚子了呀!看着出租屋外面的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郑远元心里急得就像猫儿抓!

好在第四天老天爷终于开了眼,天放晴了……

血洒办公楼,与城管勇敢较量

在汉中摆摊的第一天,郑远元把地点选在汉中汽车运输公司大门口。他在地上铺了一块塑料布,把修脚刀具、消毒药品等用品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然后坐在自带的小凳上恭候顾客。

这一天,郑远元挣了一百多元,收入还算不错。但是,汉运司管理人员严肃地对他说:“这里不能摆摊,城管是要管的,明天不要在这里摆了!”他只得无奈地迁移。

第二天,郑远元把地摊转移到了汉运司对面的虎桥路口。这里人流量较大,而且,前面有一个修鞋摊,后面有一个水果摊,对面有一个瓜子摊,应该没有谁干涉了。

然而,在此摆摊的第四天(星期一)早上开张不久,就有3个穿着城管制服的人从三轮摩托下车后直奔他的摊子而来。

“这里不能摆摊,快把东西收走!”

“前面有摆摊的,后面有摆摊的,对面也有摆摊的,我在这里为啥不能摆?”

“别人都是办了手续的!”

“我也可以办手续。”

“你这地方不能摆!”

一阵争执后,城管人员把地摊上的东西卷起来要带走,叫郑远元随后跟来接受处理。郑远元说自己才来城里,不知道地方和路线,拽着车子不放。

城管人员叫他上车,他不上。3名城管人员上了车,“轰”地一声启动了,他拽着车子跟着走。

到大北街口时,一个城管人员下车,谎称让他上车一路走。在郑远元一丢手之际,摩托车忽地一下加快了速度。他拼命地追上去,拽住了车子。

城管人员可能是怕弄出什么不测来,任他一路拽着走到了二楼办公室。

“这个娃咋了?”室内一个领导模样的城管人员问。

“非法摆摊”。“执法”回来的城管人员回答。

“你跟来干啥?”此人又问郑远元。

“我要求接受处理。还没有吃饭,要吃饭。”郑远元毫不畏惧。

“今天处理不了,明天来。”此人口气生硬,不容置疑。

此时,“执法”回来的人已将收来的东西放在了里屋,不再理郑远元了。

办公桌上有半盘子水果糖,一个城管人员取了一颗,悠闲地剥去包装纸,塞进了嘴里。

郑远元也拿了一颗水果糖吃起来。

“哎,哪个叫你吃的?”那名城管人员投来不解和责备的目光。

“你吃得,我也吃得!”郑远元义正词严。

“你如果遇着我往年的脾气,两脚就把你踏到这里了!”另一个城管人员气势汹汹地说道。

“我饿了,要吃!”郑远元毫不示弱。

一番辩论、争吵和间歇性的沉默后,手表的时针已接近“12”,城管人员都要下班了。

一个城管人员说:“他不走,把他抬出去!”旋即,五六个人果真把他抬起来摔到了二楼过道里,准备锁门而去。

见城管人员故意拖延,想到自己如果不摆地摊就没法生存,无计可施的郑远元只得以自虐和“无赖”来警告、抗争。他忽地掏出水果刀,划破左手指,顿时鲜血直流。他甩着左手,嘴里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快看哪!”在飞溅的鲜血面前,城管人员被怔住了。郑远元一闪身进了室内,躺在地下,并用水果刀抵在脖子上,嚷着:“父母指望我挣钱养活,现在却连自己都没有生活路了!我活不下去了,不想活了!”

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有血性的人!城管人员被惊呆了,谁也不敢撵他走了!一个城管人员动了恻隐之心,递来手纸,叫他擦血;一个副大队长口气明显软了下来:“小伙子,有啥好好说嘛,何必那样?”与他拉起了“关系”,劝他起来。

郑远元却继续硬着口气:“不起来,把东西还给我,我要吃饭!”

“那要罚款才行!”

“我还没挣到钱,没钱交罚款,可以欠着!”

城管人员没招了。一个心软的人说:“那个细娃儿可怜,把东西还给他算了。”

收走的东西乖乖地物归原主。

城管人员十二点半才得以下班吃饭。

两天以后,实施过“执法”的城管副大队长路经此地。依然在摆摊的郑远元主动提出要交一点管理费,而那位副大队长回答却耐人寻味:“那事还没有处理好,暂时不收。”

郑远元以自虐和死亡相威胁,并辅以死缠烂打,终于以弱胜强、以寡胜多。假如他没有“一刀见血”,恐怕就不能变被动为主动。

虽然那次较量的结果是郑远元争得了在虎桥路口继续摆摊的权利,但是他一直有些提心吊胆,担心有人再来找麻烦。他也想履行一个手续,合法经营。十天之后,一个路政管理人员吕先生来摊子修脚,郑远元与他闲聊时道出了自己的心思。隔壁卖水果的廖大叔既知道郑远元的难处,又与吕先生是要好的邻居,也帮着“诉苦”。吕先生当即用手机与城管大队长联系,几分钟通话后,吕先生对郑远元说:“我已经与x大队长说好了,一月交60元钱,你明天去办就是了!”

一件本来就十分简单的事情,第二天很快办妥了。郑远元在虎桥路口摆地摊一直没有挪过地方。

摆地摊本是无奈的谋生之举,餐风饮露,非常艰辛,有钱的人谁愿意干这个事情?即使这样,摊贩还难以有个立足之地。走访一下就会发现,摆地摊的人多数为下岗工人和外来务工人员。平时辛苦一天,仅能挣几十元、一百来元;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一百多两百元,但那种情况毕竟不多。满腹的辛苦、心酸、惶恐写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是用自己的劳动和汗水换钱,他们的劳动绝大多数是拾遗补缺,方便群众的。这样的劳动者,不应该被歧视,而应该得到尊重。

当然,城管人员也有自己的无奈和苦衷。作为执法者,他们得经常在街道巡逻、检查乱摆乱放。“城管”这个让中国人又爱又恨、悲喜交集的词,也是一个群体的代称。一方面,就目前而言,城管对城市秩序的维护,对市容市貌的管理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另一方面,由于城管队伍里人员素质的良莠不齐,它在小摊贩眼中已经是“土匪”、“强盗”的代名词,特别是随着近日曝出的延安城管打人事件,更是让人谈之色变,几乎有可止婴儿夜啼的功效。而以郑远元的经历来说,对城管的爱恨情仇真是难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