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的是一位白面书生,那书生就好像摆在柳树下的酸菜坛子——穷酸味十足,在天桥讲《白蛇传》的;而不是跟前这个三分人气、七分妖气的妖孽

跟前这个年轻男人,是飘进来的妖孽。

他微棕柔顺长发半梳起,绾发斜插着一把精致的玳瑁梳子,余下的发梢都落到了单薄的绯色衣袍松散半露的前襟;雪白的耳朵上是一排晶亮的耳钉,精致的锁骨从绯色锦衣的绣纹中露出来,衣袍柔丝贴身,腰上细缇腰带结成双头结,勾勒着均匀修长的身材……他每走一步扶风弱柳,脚上无力,腰上用力,那种姿态仿佛就是戏台上的戏子用着常年累月的时间训练出来的。

全身散发着一种妖孽的味道,站着便飘入一片浓郁的兰香。

他浓妆艳抹的脸还挂着我喷出来的茶水。

即使喷了茶水,他眼角、眉心、嘴角的笑容一点也不缺。

掏出精致的手绢。

简单拭了一下发梢。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奴家还——”

我又喷了他一衣襟的茶水。

这茶能喝吗?

我锤了一下胸口:“别奴家奴家的叫!”

他可能是没有遇过我这样的客人,本来十分悦目的声音都带点稚嫩的慌张:“是,是,奴——小人叫做还怜,前来伺候你家公子的。”他扭动着妖娆的腰肢,素手提起茶壶,给我的空杯子满上七分,“请问姑娘,你家公子呢?”

那双用着烟熏颜色勾画出来的狭长凤目扫过房间各个角落。

明眸善睐。

就是没有找到他口中的“公子”。

“咦,小龟奴不是说是位公子吗?”

南宫澈被他看成美少女。

若然南宫澈被他弄醒了还得了,我马上挡住他那勾魂的目光:“别窥视我澈姐姐

!你坐过那边,别熏着我澈姐姐。”

我指着靠墙的太师椅。

“哦!”

他极其不情愿地放下茶壶。

委屈在脸,垮下柔肩,不得已地挪过去。

双脚合并,坐好。

如同梅花嫣红的唇,带着朦胧的笑意,对着我。

这个妖味十足的倌儿,那个酸味十足的书生,两副模样,居然是同一个人!

我眼珠都要抠出来了。

我故意咳了一声:“我家公子想知道,在天桥讲《白蛇传》的是你?”

“白蛇传?”

“嗯。”

“天桥?”

“说!”

“啊啊啊……”

居然给我装模作样、最疯卖傻!

“如果你再‘啊’下去——信不信我把这一碟子花生连同碟子都塞进你嘴巴里面!”我稍微恐吓他一下:“我家公子认得天桥说书的就是你!”

他立刻招了:“是,是,是还怜!”

“为何你刚才不承认?”

“因为,因为,还怜在天桥那个样子,实在是——”他低垂着眼眸,扭捏,“丑死了!”

我黑!

恰恰相反。

我觉得他现在才是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