饬教导师第三团开赴东莞。

傍晚,往平冈测定墓向毕,〔祝曰:“甚望诸烈士子孙,奕叶皆能革命,以缵前绪于无穷也。”〕巡视病院,见病生呻吟,因叹:“触目非部下棺材,即同志呻吟苦状,焉得不为之心摧?”

读者此时务必想及迄至1925年年底,蒋介石仍是经常与黄埔(1926年后称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师生接触。他一向出入战场,也亲对教导团士兵训话。在很多场合中,他一再鼓吹革命军人抱必死之决心。有时亲劝士兵之参加敢死队者将奖金寄汇回家。在多次训话中,他提到历次战役阵亡者姓名。在《军校第三期同学录》的序里他写出:“而驱我同志就死难者中正也。”1926年1月13日他向中国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的“改良士兵经济生活案”内有下开文句:“当兵者处处皆有死机,非为求生,岂为求死?其所以舍生而求死者,亦即由死而求生也。”更有这次他在日记里写出:“触目非部下棺材,即同志苦状,焉得不为之心摧?”所以在种种情形之下他对部下学生和所属将士,或死或生,不能全无责任感。

上午十一时,季山嘉(顾问)就谈政局与军队组织,语多讽刺,又若甚疑惧吾者。因喟然曰:“今之中国社会与空气,无怪其以土耳其为殷鉴,并鄙中**人尽为贪劣者也。呜呼,国家若此,军人如彼,〔感触现象〕,能不深用汗颜耶。”

自惧习成军阀,急思解除军职,(心甚决心也)。

苏联顾问鲍罗廷于2月4日到北方去后,换上來的季山嘉,“语多讽刺”又好像对蒋介石有所疑惧。蒋认为对方是以土耳其为殷鉴,鄙视贪劣成性的中**人。蒋担心自己也要沦为让人看不起的“军阀”,所以决意“解除军职”。

这一决定,亦是2月1日被任命“国民革命军总监”时所虑及的进一步明朗化。

蒋介石同季山嘉相处虽无几日,之间关系却闹得很僵。本欲北伐的蒋介石,却被迎头泼了冷水,季山嘉反而建议蒋介石由海路运兵到北方去支援冯玉祥的国民军。蒋介石说季山嘉的这个建议是“儿戏欺人之谈”,是“根本打消北伐之毒计”。接着,季山嘉又劝蒋到北方去帮助冯玉祥练兵,这就更加激怒了蒋介石。

表示不就军监职。

下午,视阵亡将士墓工程。

蒋介石本希望苏联对中国革命的援助,只以广东政府为中心。如今苏联和**不但在北方又支持了一个冯玉祥,并十分重视国民军的实力,还要自己去为冯玉祥效力。于是蒋介石认为这是在设法要他离开广州,是有意在排挤他。

下午,呈请辞军事委员会委员及广州卫戍司令职,愿任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及校长,并拟通电稿。

批阅中央军校章程。

蒋介石因对于内部不统一感到危惧,乃于2月8日,郑重“表示不就军监职”。今日下午,再次呈请辞卸“军事委员会委员”及“广州卫戍司令”两职,愿专任军官学校校务。但由于汪精卫沒有明确的答复,以致辞职问題悬而未决。

蒋介石原以为用辞职和通电相威胁,一定会受到挽留,这样就可以提条件,讨价还价了。不料汪精卫对蒋介石的辞职既不批准,又不挽留,使蒋陷于尴尬的境地。

深念处境屯厄,非积极进行,冲破难关,不能再谈革命,否则消极下去,减轻责任,以为下野地步。然卫党救国,固应忍辱负重,不即不离,且前且却,夫岂革命者之行动耶。思索半日,仍主固执道义,贯彻初衷耳。

苏俄同事疑忌我、侮弄我,或非其本怀,然亦何为而然,唯有以诚格之。

蒋介石对苏联顾问季山嘉耿耿于怀。现在他认为季山嘉劝他从海路运兵和到北方帮助国民军练兵,不仅是对自己的不支持,简直就是对自己的疑忌与侮弄!同时,蒋介石还发现,在这个问題上,汪精卫也表示赞同。蒋认准季山嘉之所以明目张胆地与自己作对,是汪在后面给他撑腰,是他俩联合起來要整走自己。这样,自己在军事上势必将丧失主动权。只有一个办法:“缓兵之计”、“以诚格之”,看看动静,再图他谋。

上午,登长洲第一峰升旗山,海天寥廓,眼界一空,然郁志终未舒也。

曰:“力子语予,季新以未得复怏甚,自觉固执太过,使人难堪,而启嫌怨,又接其一讯,令余读之感动。”

阴历岁除,在要塞部寓楼祭祖毕,凝思良久,似有会悟。

“郁志终未舒”与上书26日登白云山巅,“骋怀四眺,犹不能稍解郁衷”,同为一意。

附汪兆铭函

介弟同志台鉴:日前东臣电话,云弟辞卫戍司令职,昨晤择生,并云己见辞职明文,甚为惶惑。事前兄未闻弟说一字,今请约定以后弟无论辞何职,乞先明以告我。因兄糊涂,致弟办事困难,则兄必不吝改过;如发见困难,咎不由兄,则当谋共同解决;如无可解决,则当共同引退。否则兄亦可自由辞职,不先取得弟之同意矣。务乞赐复为荷。此上。敬请近安。兄兆铭谨启。14日晨,当來黄埔面晤一切,唯须先复数行,庶几今夜能睡也。又及。

今日已是十五年最后一天,范围扩大责任加重。当务纠纷说不出记不下的痛苦日多一日,所以闻之革命怪现状至堪悲愕。大海茫茫,何时能达彼岸?总理期我事业,父母生我意义,果为何知?每一念及,唯有莫怠莫荒,不屈不挠,奋斗力前,毋负党国,如是而已矣。

诣校,见学生惰慢失仪,心懑残甚,遽加训斥,并重申敬礼令。

“当务纠纷”使他蒋介石“说不出记不下”“痛苦日多一日”对他所向往之途,直觉“大海茫茫”,不知“何时能达彼岸”?这依然“郁志终未舒”的哀叹。

附蒋介石诣校重申敬礼令

本校军纪风纪,废弛至不可言状,见之辄为心痛。服装不整,仪联颓唐,几不成其为军人,甚至学生对官长瞠目相视,藐若无人,不复知军中有礼节有纪律矣。至下级官长对上级官长,轻慢更甚,所谓上行下效者此也,故纪律之坏,必自官长始。凡遇下级不敬礼者,以为强人敬礼,自失体面,不知今日不责,则明日放任更甚,履霜坚冰,所以养成本校如此之恶风。整顿纪律,是上官之责,敬礼事小,而纪律事大,不责下级敬礼,任其自便者,是其责任在上级督率不严,自坏其纪律,而非下级官之罪;倘上级责罚而下级失礼如故,是乃下级官长之罪也。以后如遇有下级官见上官不敬礼者,准上级官先行处罚,或记失礼者之过,而后呈报。如见下级官失礼,而不加其处罚,则坐上级官以对下级失礼之罪。须知礼节为军人精神之所寄,如无礼节,则纪律与精神无所表见。本校各官长学生,如不于此竭力整顿,则从此百事废弛,不可收拾,岂复有办学之必要。且不止下级见上级应敬礼不失,即同级或同学之间,不论先后,亦须互相敬礼为要。盖敬礼为亲爱之表示,非必论其彼此与先后也。现各处军佐及书记录事,更不知礼节为何物,以后应派专员教习,免干咎戾。兹从令到日起,着各部处团队切实规定,每日必须演习敬礼三十分钟,并将军人、军队、室内、室外等之敬礼,详为讲解,对于不敬礼之官生兵斗,务必严行干涉,否则即唯各部处团队长官奉令不力、训练无方者是问。此令。

派孔庆睿为中央学校校长办公厅主任。

调任劳书一(军医处军医)为入伍生第六团卫生队队长。

曰:“闷坐愁城,不如意事连续而至,所谓屋倒适逢连夜雨也。公私两败,内外夹攻,欲愤而自杀,既而悟徇外为人之心太重,岂自强不息者哉。”

此时之蒋介石忧患愈甚,依旧“郁志终未舒”之慨,甚而“欲愤而自杀”,实难“排解”与“泄愤”。

蒋介石经过反复考虑,既然“无法解决辞职问題”就应“自强不息”,再向前跨进一步,去夺取国民党的军政大权,怎能甘心下野呢?!

上午,致鲍罗廷书,长约数千言,旋与汪兆铭商议赴俄事。

近以怨尤丛集,环境险危,部下思想未能一致,而安乐非可与共,决定再度游俄,自以为新生命存亡之一大关键。季山嘉过访闻之,状似不安。

令驻省城教导师第一团及辎重队,调扎石龙、樟木头等处,入伍生总队第一团开赴惠州。

下午,携纬国逛第一公园,参观游艺会,晚后,送其起程回沪。

苏联顾问鲍罗廷是抱着最乐观的判断离开广州到北方的。

鲍罗廷曾与蒋介石研究关于北伐的事情。他说:革命不能停留在广州一地,因为它迟早要“衰退”。“长期停留在广东是不可能的”。北伐是唯一的出路。鲍罗廷建议:当革命力量自广州呈扇面展开时,它们可以把政治和经济改革计划带到各地。解放力量将会唤醒农民和工人。由于革命之风來势迅猛,资产阶级再也不可能像在广州那样扼杀变革。这样,就能导致土地改革的进行,保证革命的成功。鲍罗廷列举了准备北伐的必要步骤:制定一项政治和经济纲领;壮大国民党左翼势力;加强对农民和工人的宣传鼓动;使中国**更加布尔什维克化;增强军队中的左派情绪。

鲍罗廷说,他并非沒有意识到军队中的思想问題,尤其是那些新近并入到广州军队中去的部队。但到目前为止,旧军阀队伍的表现还是好的。虽然它们对革命的信仰不坚定,但还是能够使它们对国民革命和国民革命必须承担的一切义务有正确认识。他说,新的将领及其部下的问題不是很大,特别是“六位军长当中有四位算得上是可靠的,对他们几乎用不着怀疑……有了这些指挥官就可以做很多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鲍罗廷预计(或据说他预计)不会同这些将军们发生什么麻烦。

蒋介石感觉苏联顾问鲍罗廷对自己是信任的,于是写信求教。旋即一想,鞭长莫及,远水不解近渴,莫不如径直赴俄,何况时下“环境险危”。蒋氏又要施其惯用的以退为攻的伎俩了!

上午,呈请改编国民革命军独立二师为第一军第十四师。

往河南南强中学参观游艺会。

下午,拟文稿,題为苏俄红军成立八周年纪念感言。

与李济深谈论,两广政治、军事、财政统一计划,实现有望。客去,惝恍殊甚,既而曰:人在于自强,患难可同,安乐难共,人情〔大抵如斯矣〕,吾何怪(乎彼)哉。

“人在于自强”。蒋介石“甚悔”辞职之举,觉得自己“太无耐力”了。他决定要自强,要“积极干去”。蒋介石改变策略,以先发制人的手段,向汪精卫和季山嘉进攻了。

呈请解除东征总指挥职。

下午四时,回东山寓休息。叹曰:“政治生活,诚非人所过耳,处境若此,万万想不到也。道德云乎哉,感情云乎哉。”

晚,赴俄顾问宴,席终坐谈多主北伐从缓。

蒋介石是一个野心勃勃,内心复杂的人,一个民族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他是接受苏联顾问鲍罗廷北伐建议的,如今这个苏联顾问季山嘉唱起反调:“主北伐从缓”。北伐,是孙中山最早提出的,当初为了巩固南方而率部东征,现在应该实现孙中山的遗愿而北伐。蒋介石自认是孙中山的追随者与继承人。既然有人对自己产生疑惧,就应作出來看看,力主北伐!可眼下他蒋某人还沒有那个能力,还要看人脸色而行事。

茂如言有人杀我,昨夜又见人厌我之状,余心滋怫,既而忍之,喜谀恶谤之人,即为患得患失之鄙夫,心地何不光明乃尔,切戒。

是日,军事委员会任命李济深为参谋总长。

摆在蒋介石面前的是矛盾重重,树敌过多:

首先,他同中国**的矛盾,他看到将來最大的敌人即斯也。远在黄埔,军校国民党特别党部选出的第三届执行委员,5人中就有4人是**员。到了今年(1926)春,军校和各军的政治部,几乎都是**员在工作。第一军中3个师的党代表,**就占了两人,9个团的党代表中国**占了7个。士兵中还建立了**组织。他还感到军校和第一军中的**员,不是他这个校长和军长所能任意摆布的,这还了得!

其次,蒋介石同苏联顾问的矛盾,首先在北伐问題上,产生严重分歧。不去细说。

再次,蒋介石同汪精卫之间的矛盾尖锐化了。汪、蒋合作,本为互相利用,二人在达到各自目的以后,自然要互相排斥。

最后,蒋介石这时和其他各军之间的矛盾也尖锐起來,广东的6个军长,沒有一个买蒋介石账的。

可以看出,在1926年春国民党二全大会后,蒋介石面临的矛盾十分尖锐,使他确实感到进退维谷,惶惶不可终日。他处心积虑,寻找着摆脱困境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