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苦负屈,含冤忍辱,对外犹可,对内尤难,何党国不幸,使我独当此任也!

蒋介石不仅有时表现心头之疑惑(如6月18日之日记),甚至有时嗟伤埋怨。他间常也为忧虑而失眠。但是这种消极疑虑的情形不多。即是他自己摆出以上情绪时,也在短时间用意志力量加以克服。

蒋日记中所发感慨与本年11月1日汪精卫遇刺有关。

1935年11月1日,国民党在南京中央党部举行第四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

这次会议原定于9月召开,由于发生汪精卫辞职一事,以及内部诸多矛盾,一直未能举行。最后推迟到11月,这是为了在六中全会结束后,紧接着召开第五次代表大会之故。除西南派粤桂中央委员未出席外,冯玉祥、阎锡山、张学良等各派要人都齐集南京。会议似乎显示了各派的大团结,也是自1927年“四一二”政变以來,国民党历史上一次非常重要会议。蒋介石显得“非常高兴”,认为“团结统一运动”卓有成效。

早晨7时,全体代表到紫金山中山陵谒陵,9点钟回到南京丁家桥中央党部礼堂举行开会典礼。由汪致开幕词。仪式结束后,全体中央委员步出大礼堂,前往中央政治会议厅前摄影。参与摄影的人员利用厅前的台阶、前后排了五排。汪精卫、阎锡山、张学良、张继、林森、张静江都在第一排,张静江久病行动不便,便坐在了事先准备好的藤椅上,挨着汪精卫。

中委们各就各位站好了,却迟迟不见蒋介石到來。委员们一再催促,仍不见蒋到场。汪精卫只得亲自进楼相请。原來蒋介石见楼外照相场地上人多,乱糟糟的,各军政首脑云集,每人均带有马弁二名,腰佩手枪,不禁心中一动,警觉顿生,心想谁能保证这众多的马弁卫士中沒有异动者?万一有那么一个,首要的刺杀目标必定是我蒋介石。于是立即决定不去楼外参加摄影,带着随从副官蒋孝先坐在休息室里休息。汪精卫跑上楼來请他去照相,蒋对汪说:“今天秩序很不好,说不定要出事。我决定不参加摄影,我也希望你不必出场。”汪说:“各中委已伫立良久,专候蒋先生。如我再不去参加,将不能收场,怎么能行?我一定要去!”

汪回到摄影场,在前排正中位置上坐下,张继大声招呼说:“不要等,就照吧!”于是全体委员摆开照相姿势。照相机对着代表们來回照了两圈。中外记者们也举起手里的照相机,纷纷拍下这镜头。

约在9点35分摄影完毕。在这刹那间,突然从半圆形的记者群中闪出一个身穿西服、外套夹大衣的年轻人來,迅速从大衣口袋里拔出6响左轮手枪,一面高呼“打倒卖国贼”,一面向站在第一排中间的正在转身的汪精卫连击3枪,枪枪命中:第1枪射进汪左眼外角下左颧骨,第2枪从后贯通左臂,第3枪从汪的后背射进第6、7胸脊柱骨旁部位。汪精卫当即应声倒地,血流满身。

枪声响起后,摄影场上立即秩序大乱。坐在藤椅上、患有足疾的张静江惊吓得滚倒在地上,别人还以为是他中了弹;财政部长孔祥熙顾不上新马褂被扯破,慌忙钻到旁边的汽车底下,躲藏起來。在慌乱之中,第一个起身和刺客搏斗的是站在汪精卫身旁的国民党元老、身高力大的文官张继,急奔到那刺客背后,一把拦腰抱住;那刺客接着又射出两弹,张学良急奔上前猛踢一脚,将刺客的手枪踢落;约在同时,汪精卫的卫士向刺客开枪还击,刺客胸肺连中两弹倒地。

楼里的蒋介石闻枪声,带着副官蒋孝先与军事参议院院长朱培德,急奔出去,走到斜躺在地上的汪精卫身旁,屈一条腿把住汪的右手,连呼三声:“汪院长!汪院长!汪院长!”汪有气无力地答道:“不碍事……蒋先生,你今天明白了吧?我死之后,你要单独负责了。”

代表们转成了一圈,竟不知如何是好了。闻讯从楼里赶來的汪精卫妻子陈璧君声泪俱下,怒斥陈公博:“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将汪先生送医院!”蒋介石也猛醒过來,急忙指挥人把汪搭上救护车送往中央医院。

这时,才有人注意到躺在血泊中呻吟的刺客。陈璧君大叫:“快!将凶手也送进医院,不能让他死!要他的口供!”

当天,南京全城戒严,军警宪特全部出动,封锁了车站、码头与机场等各处交通要道,拘捕了大量的嫌疑犯。

汪精卫被刺的消息传出后,全国轰动。由于历史上蒋、汪数次交恶,为争当第一把手而死斗,而汪被刺时蒋又恰恰不在场,因而人们很容易怀疑系蒋指使人干的。广西首领李宗仁、白崇禧來电责问。汪妻陈璧君还抓住蒋不在场这一点和蒋大吵大闹,对蒋说:“你不要汪先生干,汪先生就不干,为什么要派人下此毒手!”弄得蒋介石很窝火。

这次刺杀汪精卫,确实不是蒋介石干的。蒋对此事也是满腹狐疑,不知是哪一路人物來干的这件“我国历史上政治暗杀稀有之一重大案件”。蒋介石特地把汪派人物陈公博等人找到中央军官学校,告诉他们:“这件事不是我们自己人干的。”蒋介石还立即把特务头子戴笠召來训斥:“人家打到中央党部,你还不知道。每月花上几十万元,就让出现这类祸事吗?限你三天之内把指使者缉获,否则要你的脑袋。”

从前只以豪杰自居,不愿以圣贤自待,今日颇欲以圣贤自贵,不复以豪杰自居矣。

此间应注意者,“自责”与“自居”不同,亦与“自待”有别。蒋介石从未自承己为圣贤,并且年近五十尚一直不愿作圣贤。所以自责者出诸外界要求。以上两条均写在日记之“雪耻”栏内。所以雪耻运动纵由蒋介石发起,他自身亦感到所造成气氛之压迫。

古今中外革命家甚难成为圣贤。革命家志在改造社会。当旧道德业已崩坏,新道德标准尚未树立之际,他们着眼于集体之成功,即不能以个人名节自矜。并且此时私人道德亦与公从道德冲突。至此我们只能直截指出:“行一不义杀一无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不是蒋介石之行径。日后主持抗战,蒋尚要在长沙大火,黄河决堤,并于河南产生饥馑之情形下求得胜利,他更不可能受着传统道德之束缚,倒与“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之思潮接近。

倭寇横暴状态,已无和平之望,故毅然断行,一面抗议其倭军在华北之暴行与土肥原之胁迫,一面准备如华北“自治”发表,则明示为倭寇以军力逼成,而规诫华北之主官。筹维再四,另无他道也。

在日人压力之下,蒋介石于11月20日接见日本大使有吉朋。有吉问及蒋对广田三原则之态度,蒋一度称赞同。但事后由外交部长张群否认,谓赞成系赞成自三原则商讨,并非接受三原则本身。北平军事委员会分会于11月26日撤销。30日又派何应钦为行政院驻北平办事处长官北上。何氏自6月离平后即不愿再往,蒋介石曾请国府主席林森及各院长敦劝,始得成行。但从此何被多数国人认为“亲日派”或患“畏日病”。

最后中日两方协商后,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以宋哲元为委员长兼河北省政府主席。委员16人由中日双方拟定,郭廷以之评语云:“中国认冀察政务委员会系中央设置的地方机构,日本视之为华北自治行政机构。”

在日记所写的情况下,遂有民间普遍展开的游行示威抗议。

每遭非常祸患,应以泰然自处,凡事皆立于上帝,由我信心而生耐心,由耐心而获成全也。

蒋介石那种接近佛教与道教的趋向,又常为基督教之人身的神替代。他之顿悟亦在此时代之以基督徒之虔诚,有如他闻报日军占领平津车站,而朱德与徐向前部亦逼近成都之西南时,便在日记上写出上番话。

要分析蒋介石之宗教思想实在不易,不如综合。大概他保持中国传统习惯“诸说混合”之办法,更因他一直被环境逼迫,也带有“折中主义”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