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夏木那双夜空般黑亮的眼睛已经缓缓的暗了下来,他躺在夏紫候的怀里,只觉得全身的疼痛缓缓的消失不见了。他指着那虚无的冷牢上空笑得幸福。“无双,不哭,我要走了。我要去你的梦里,我要活在你的心里了……”夏木笑得令人心疼。被折磨了大半个月,到了这一刻,他再也撑不住了。

夏紫候抱着他的手都在颤抖。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一切的苦果,却不止是她一个人在尝!爷爷,我从未质疑过你的嘱托,只是今天,您的嘱托于我而言,成了一把刀,每走一步,便被刀割得伤痕累累,你能理角这种感觉么?是了,你都不在了,如何能明白?

“夏木……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我没有家了啊,我没有家了,你不要走……”夏紫候将他抱在怀里,在他的脸边小声的呢喃着,那眼泪无声的淌进了他的伤口上,他却再也没有了感觉,那左手里面那开着的那个大大的口子里面,藏着是给她的解药一粒被处理过的药,带着血的味道被她紧握手中。

她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的盖在他的身上,手在颤抖个不停,月白天抹了抹脸上不经意淌下来的泪,这般哀伤的夏紫候,仿佛一瞬间世界无光了。她弯下腰来想替她打理一下,却被她一手挥开来。“别碰。”夏木,谁也没有资格碰!那冰冷得如同地狱里修罗般的声音里带着些阴冷直入耳中,月白天手快速的收了回去,仿佛慢了一秒便会被毁了一只手一般。苏倾见她神色至此,始终也只是站在那里。

花一站在那里瞪大了眼,他以为,没有这么严重,却不曾想,原来……

“夏木!我们回家,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再也不闹别扭了,不咒对方死得其所了,我们回家。”夏紫候抱着闭上了眼睛却笑着的夏木双眼空洞的走出牢房。苏倾看着夏紫候双眼满是通红,那脸颊两旁还带着泪痕,心中怒气直冲而上!她竟然为了别的人哭了!却丝毫没有想过,他是那个导致者。她那苍白而空洞的模样,令他心如刀割。

“凤卿……”伸过手,却也只抓到她飘过一缕衣角,由手里散落开来,苏倾站在那里望着那被毁得很是整齐的房间,这样的毁灭,需要多大的内力?海福早就受不了了这样的场面,跑到一旁去吐了起来,月白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福了福身,便追着夏紫候跑了出去。

夏紫候抱着夏木一路跑回了皇帝的住处,那盘龙殿内的人风她怀里抱着的是曾经夏朝的帝王,那满身狰狞的模样,却是连拦都勇气都没有了,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是曌国的地盘了,再如何没有勇气,还得要小命不是。刚伸出剑欲挡,便被一股无形的内力弹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了对面的墙上,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月白天扫了眼宫里的人,那些宫女侍卫与太监各个战战兢兢的点头应着是。

“去准备些夏明帝平时喜穿的衣来……备……一个上好的棺来。快去。”月白天见夏紫候将人抱了进去,想来是放进那温泉里面洗净那满身的污秽。那小宫女一听,差点昏过去。这夏明帝死了?那个待人极其亲和的皇帝真的已经死了?小宫女抽抽噎噎哭哭嗒嗒的点头便往外头跑。不到半个时辰,那满皇宫便满宫的白色,在场的宫人无一不是白色满面苦色。苏倾也权当没有看见,他这般默许之下,众人便更是大胆了起来。

月白天站在那浴室的门口听着夏紫候站在水里一点一点的说着她与夏木小时候的往事。一直以为,这两个人是有仇的,却不曾想,原来,并非如此。门外闯入了两个人,月白天见着这两个人,脸上的神情蹭的一下便涨开来。

“主子,大公子大夫人来了。”没错,是夏何来了。刚得到消息便往这里匆匆跑了过来,抛去皇家那层不得已的身份,他们也算得上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那乌黑的月色下,天渐渐的显亮,这盘龙殿内却是明亮如昼。夏紫候擦拭的手一顿,淡淡的说了一句进来。

“姐,三弟他……”夏何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面,毒娘子张灵儿也卡在喉咙里面一时无话。那诺大的温泉里面浮着一具尸体,夏紫候站在那水中微微托着,替他细细的擦洗打理着那些伤处。看上去有些渗人与诡异。夏紫候却抬起头来冲夏何一笑。

“夏何,你三弟他最喜欢干净了,这身如此污秽,他哪里受得了。”夏何的话一下子卡在那喉咙里面,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还是毒娘娘子捏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眼框微红的走过去,毒娘子上前刚要碰到他的手,看看原因,却被夏紫候给抱离了几米远。

“夏木不喜人碰他的。”

“姐!你够了!他已经死了!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不都是你一直拼命在做的吗?怎么?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夏何站在那里指着她的鼻子骂得好不犀利,夏紫候神色微愣,是了,这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甚至连夏木的死,她也是算计好了的。她本以为,一切会过去,夏木会逃,然后,他会活的好好的。

“我……”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为了你那该死的春秋大梦,你一声令下,死伤便不下几十万!夏紫候!枉你曾差点称帝!不配的那个人是你!”

“好了,相公,怎么说话呢?姐姐已经够难受了。”张灵儿将夏何拉到一旁,夏紫候泪如雨下,将夏木揽进怀里。不是这样的,她不想的,时间,原来会掩埋很多的东西。当年夏木还小时,曾与她有约,若是长大了,男未婚女未嫁,他便娶她。原来,他从小便知道了,他并非夏天临亲生,那时的他,便唤过她无双。只是后来时间久了,便忘记了。

“她难受?三弟这副样子?受了多少苦?她怎么会知道?夏紫候,你到底有没有心?强成你这般,你活该找不到幸福,你活该没人要,你永远不知道珍惜!”夏何毫不留情,针针见血,夏紫候张了张嘴,却始终什么也没有说,夏木那双手,碎骨凌乱的扎在血肉模糊的皮肉里面,夏紫候连触碰都觉得他在疼。

“姐姐,我会接骨,让我替他好好打理打理可好?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弄疼他的。”张灵儿一点一点往她的那边岸边走,柔声细语的哄着,夏紫候点了点头,轻轻将夏木交了过去,夏何就着她伸过来的手,将夏木接了过去,手在触上他皮肤的时候,微微讶异,与张灵儿对视了一眼,心中各有所思。

“你起来吧,若是病了,他可是会心疼的。”夏何扫了她一眼,便一言不发的将夏木抱盘龙殿里面去。那里虽然现在成了曌国显仁帝的地盘,便是,眼下他们占用。怀里的夏木如今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这么瘦瘦小小的模样,日日需要泡在那药浴里面方能勉强维持平常之态,这是受了多久的苦?却能忍下来。他理解一国之帝的威严。败,也败得傲气尊贵,像一个堂堂正正的帝王一般,与这夏朝共存亡!

张灵儿跟在他的身旁,若不是夏木即位,或许今日死的,便是她的相公!夏何了。夏紫候飞快的换了一身衣,便跟了上来。张灵儿取出工具将**的人开始打理了起来,十指的骨头能拼的就拼接起来,有些拼不了的,也寻不了了,倒以皮肉盖过。那些去死肌生新肌的药,有多少用多少,那些炼制了几年才得的那么一些药,全数用在了夏木的身上。

“我要带他走。”夏何站在夏紫候的身前,淡淡开口,语气里面连一丝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夏紫候眉头紧皱,慌张的跑到夏木的床边挡着。

“你若是要带走他,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夏紫候那一脸护小鸡一般的姿势,正然之气浩大并存的模样,夏何沉默了半响,轻叹了声气。张灵儿将一切整理好了之后站起身来朝夏紫候道“姐姐,相公他并没有别的意思。无极崖乃是一处风水宝地,他若是能在那里安居下去,也是好事一桩。”

“不行,他乃夏朝夏明帝,死当入皇……”

“国都没有了,哪里来的皇陵!你怎知,他最想要的不是闲云野鹤?而是万里江山?”夏紫候伸着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他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些年,她从来没有管过他,甚至将他的讨好当作是一种挑衅,她以为,十年前逼她出宫的人里面,他也有一份子,都是她在以为,没有任何的证据与信任……

“他……真是这么想的?”夏紫候有些不确定,试探性的问着。夏何点了点头。

“眼下天气虽然好,但是也该入土为安。天一亮,便启程吧。”张灵儿见夏紫候这模样,有些不忍心,但是咬咬牙,便说了出来,若是依着夏紫候的意见,或许这段时间都没法做事了。这是夏木最后的选择,也好。他们能做的,便是圆了他的梦。

“天一亮……”夏紫候抬头看了看天,双眼疲惫不堪,却一丝睡意也无,她觉得累了,真的累了。外头的天,已经快接近天亮了。外头的人抬进来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进来,夏紫候轻轻抱起夏木,一步步走向那棺木。轻轻的放进了那棺木里。

“夏木,来生,不要再遇见我了。也不要像个傻瓜一样,被伤得如此深,却还是一声不吭。来生,会有个姑娘,不必倾城,不必倾国,却愿意为了你倾尽她的所有。”夏紫候的声音平缓却带着一抹疲惫的苍凉与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