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在前妻与大白兔间:既与大白兔约会,吃饭,看电影,又回前妻的家。

两边都让我难以割舍,选择哪边都有缺憾:选择大白兔的话我感到对不起婷婷;而且,我对前妻内心深处还是有爱——她毕竟是我一生中经历的第一个人,我曾答应让她幸福一生。

但如果选择前妻,我又忍不住想起她对我的伤害、愚弄和出卖。我与她的感情已有太多杂质,如同一杯污浊不堪的脏水。而大白兔,就像一掬纯净的甘泉,无论哪方面都比她强。

我成了布尔丹的驴子,挣扎在情感的跷跷板上。时而倾向这边,时而倾到那边。但总体而言,对大白兔是维持,对前妻是尽力。

我对家人保守着这个秘密,我担心一旦他们获悉会教训我。唯一的知情人是大嫂。

但前妻自己嘴岔子就不严,忍不住偷偷跟我妈说了。

老妈知道后,约我和前妻谈了次话。她告诉前妻:虽然以往全家对她都不满,但为了婷婷同意我俩再试一次。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两人都已经人到中年,再经不起拖了。

老妈又讲到一些往事,最后对前妻说:“其实,佳丽,不光是守杰对你好,我们全家当年对你都很好,是打心眼儿里对你好。”

老妈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开始抹眼泪。

前妻哭着叫了一声:“妈,我错了。”

自从生女儿那年,前妻拒绝喂母乳导致与老妈冲突后,前妻就想方设法避免叫我老妈为“妈”;现在离了,她反开始叫“妈”了。

平心而论,前妻确实有很大进步,再也不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我伺候的懒婆娘了。

她也不再花钱如流水。她依然喜欢漂亮衣服,只是她从书上看中了样子,拿到街上的小裁缝铺请人家做,二三百就搞定了。

她也学会了关心一下我。有时我在书房上网或者工作,她也会给我倒杯茶,或者送几个洗好的水果。

但她的卫生标准依然很低,我总觉得家里不够整洁。没办法,从小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

以前住左家庄时有次我出差,临出门看到地板上有块蜂蜜污迹。因赶时间我就没管。半个月后我回来,一进门就看到那块污迹依在,已被踩成了一大块黑乎乎的污垢。两星期里,前妻和老蚁后就在这地板上踩来踩去,谁都没清理一下那块恶心的污垢。

再一看屋里,到处乱七八糟,前妻的文胸扔在沙发上,地板、家具上厚厚一层灰。

再一推次卧的门,老蚁后正在呼噜呼噜睡午觉。

没办法,我放下行李就得打扫房间,边干边暗自咒骂。

这就是不同家庭文化给婚姻带来的矛盾,生活中将无处不在。

而今前妻虽变勤快了,可卫生标准仍没变多少。到她家我感受不到整洁带来的愉快。只能安慰自己说:这是她的家,我应该忍着。

但我忍不住,还是常拿起拖把拖地,她也并没阻拦我。

一个懒惰的人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干家务,她一定不会享受这个过程。做饭洗碗后,她累得像摊烂泥瘫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我拖地抹桌子。

见她这副丢盔卸甲的狼狈样,我直纳闷:这人怎么这么吃不了苦?看得出她完全是咬牙硬撑。亏得还是正宗贫下中农出身,却比富家千金还娇气。

其实老爷子那句话非常精辟:人的本性只可能被约束,而不是彻底改变。普通人约束掩饰一点,大家还能过得去。但夫妻终日厮守,把自己最隐秘的那一面展示出来,那就掩饰不了。

前妻在做饭时已知道至少做一个辣菜给我吃,可我还是不喜欢吃她做的饭。以前十年我按她的口味顿顿吃大米饭,已经吃伤了,甚至对无辜的大米有些仇视,哪怕一辈子不碰那种恶心的食物我都愿意。但前妻只会往菜里加辣椒,不会做我爱吃的面食。她也请我老妈教过她几次,但总以时间太紧张为由,一顿没做过。

她骨子里只顾自己的习惯也改不了。有时我加班或堵车,她甚至想不起事先事先为我预留些菜,我到家时就只有残羹冷炙。有次吃带鱼,给我留下的全是鱼头鱼尾巴,中间那段一块都没剩下。我用筷子翻了几下,没找到一块能吃的,只得全倒了。

我抱怨过几次,但很奇怪,到了那种时候她依旧会忘掉。

吃了几顿残羹冷炙后我厌倦了,又开始在外边混饭。我在忍受,她也在忍受。

我在她家住了很长时间,她居然没想起为我买些男士清洁用品。而我自己,也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家,想不起来。每晚,我都用她的将就。可我俩肤质发质不一样,用她的东西总感觉脸上头上黏糊糊的。有一天我向她抱怨,说怎么不记得给我买点儿清洁用品?她却说,你自己买不就行了吗?干吗非要我给你买?

听到这里我不想再争了:“算了,跟你争也没意义。你们家那种母系氏族,女人只知道让男人给你们买卫生巾,根本就不会为男人操这个心,你改不了。”

这就是细节,你可以漠视,但你就得承担漠视它所带来的后果。

周末带孩子一起出去,她习惯于全由我买单,身上一分钱也不揣。她似乎以为这还是在婚姻的围城里,而不是两个感情原已破裂的人,在一起尝试是否能够再走到一起。

我不满,她就说我小气,对旧人不厚道。

有次逛商场,她看中件衣服,穿上问我是否好看?我撇撇嘴,一点都没觉得好看,倒是觉得那个营业员长得还挺标致的。见我毫不欣赏,她只得把衣服放回去。我在忍受,她也在忍受。

她还是坚持她的价值观,说只有不顾一切地为女人花钱,那才能证明男人爱女人。我回答说,这话也对,但假如一个女人总琢磨着如何让男人多花钱,那这个女人肯定不爱这个男人。她说女人花男人的钱是看得起他,我回答说,那么按你的逻辑,妓女肯定很瞧得起嫖客。

还有一次,我取了婷婷一个季度的生活费交给前妻。她拿着厚厚一沓子钱,居然当着我的面点了起来。

我问:“你这是干吗?你怕我少给你三百两百?”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掩饰道:“啊,不,习惯了,数数玩呗。”

我禁不住心生鄙夷:“你真是……瞧你那副见钱眼开的样!你就不能学贵气点儿?”

这就是家庭文化的顽固。尽管她看《弟子规》学做人,可她一言一行,总是有意无意流露出那个无赖家庭的烙印。

她一直跟我分床睡,理由是她怕我打鼾。我所经历的女人里,她是唯一一个怕我鼾声的。即使是复合,她依旧要我到次卧睡觉。我懒得跟她争吵,反正一个人也睡习惯了,就躺在老蚁后曾睡过的**,忍受。

她和从前一样偷偷关注我的一举一动,经常半夜起来翻我的包和手机。我早知她会这样,每天下班前都会把短信清空。但大白兔有时会很晚打来电话,发来短信。我不好接,就不接,第二天早晨再打过去,撒谎说我没听到;而短信,有时会被她发现。我看到本已清空的短信箱里,有已被人读过的短信,就知是她所为。但我还是忍受,正如她也在忍受。

她会或明或暗说些贬损大白兔的话,说她太小了,以我软弱的性格,跟这样的女孩在一起依旧会把她宠坏。而她那么小却愿意跟你,不是为钱又是什么?我反驳说,你算了吧,你当初跟我倒不是为钱,你是为讨债,为折磨我;即使是个只为钱而不折磨我的人,我都愿意接受。

听了这话她沉默不语,忍受着,像我一样忍受着。

她依旧喜欢争吵,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摆出吵架的态势。我则立即威胁:“有话好好说,你再吵我立刻走人。”

这样她才会安静下来,把原本不值一提的小事,通过正常语气表达出来。

虽在我面前不敢那么横了,但她吵架的不可遏制,开始在外边寻衅。

刚过完年的一天,我因头天晚上跟军子他们喝酒,车没敢开回家。第二天我和她一起打车上班。刚过完年车不好打,等了半天才来一辆。上了车,人家开着空调,她要透气,就打开玻璃窗。

司机见状客客气气地说了句:“麻烦您把车窗关上好吗?我这儿开着空调呢。”

谁知前妻突然没好气地来了一句:“开着空调怎么啦?开空调你也管不了我喘气儿。”

“嘿,怎么说话呢您这是?”莫名其妙挨了一闷棍的司机可没我当年那么好的涵养,“您要是开窗户也行,得跟我说一声啊?”

“我又不是头次打车,你这么斤斤计较的司机我头回遇到。”

“我说你什么意思啊?”司机不高兴了,“大过年的……”

“我没什么意思,只劝你做人厚道点。”前妻口气里带着鄙夷。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渐渐白热化。

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仿佛这一切都跟我无关,边打开MP3听音乐,边闭目养神,悠然自得地坐山观虎斗。我再也不会和年轻时那样为你的喜怒无常擦屁股了。既然你喜欢寻衅,那你就自己承担后果。哪怕别人把你打得脑袋开花,我都不会管一指头。

“一大清早的,您是不是想找茬啊?”吵到最后,司机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是不关窗户,请您立即下车,我不拉了。”

“哼,下车就下车,你不就是一开出租的吗,神气什么?你拒载,我可以投诉你!”

一直冷眼旁观的我,意识到自己也有被随之赶下车的危险。你愿意在寒风里杵电线杆子,我还不想奉陪呢。

我不得不开口,以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张佳丽,我说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一天不吵架你不舒服怎么着?嗯?这么点儿事你都能吵得起来?我真服了你!吵架很享受是不是?”

听完这番怒斥,原本已怒气冲天的司机缓解了情绪,嘟囔了两句后安静下来了;前妻本来大概还准备了充足弹药,打算在被赶下车前骂个狗血淋头的,此刻话到嘴边只得生生咽回去了。

出口伤人、大声嚷嚷,是那个蚂蚁王国的交流方式,三十多年她都这么过来的,要改,谈何容易。

人无法同时追两只兔子。几个月就这么停滞了,我勉强维持着与大白兔的联系,疲惫而倦怠。

大白兔看出了问题,有一天吃饭时,她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

“不是。”我连忙否认,“最近公司搞干部调整,我以前只是享受副总待遇的部门经理,这次我想争取名副其实。”

“唉,守杰,有事业心当然好,可不要太在意,要活得轻松点儿,别把自己搞太沉重了。我当然也希望你高升,但更希望你开心。”

“是啊……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给自己找压力,真想不开。”

虽然我是撒谎,但被人关心的感觉颇令我感动。特别有前妻作为参照物,对比就更加强烈。虽然前妻也在努力学习关心人,但她的水平实在太拙劣,无法让我感到温暖。

曾有几次,前妻乘我看上去心情不错提出复婚。我却了无兴趣——虽对前妻还些难以割舍,但我不想和她重返围城。

我敷衍说:“再说吧,现在这样不也挺好,跟复婚没两样儿。”

其实我在自欺欺人。复合和复婚的差别太大了。我不愿复婚,是因为防范着她,做好了随时拔腿走人的准备。

有句外国谚语说,友谊就像陶器,破了可以修补;爱情好比镜子,一旦打破就难重圆。

在动物园长大的狮子是安详的,它自幼习惯了牢笼。但倘若它被放生到大自然,在经历痛苦磨砺、适应了在草原上自由奔跑掠食的生活之后,再想让它心甘情愿钻进笼子也难比登天。

人性也是一样。做宅男时想不到那么多,可离婚后我经历了孙倩、段娜、赵雅轩、罗丽丽,这些女人里随便挑出任何一个,都比前妻优秀。就连A女,也比前妻有显而易见的优点。看了这些风景,再回头看看前妻,唯有用“不堪”二字形容。

我忍受着“不堪”主要是为了婷婷,她就像磁铁吸引我驻足。血缘就是这样,无论我遇到多少人,心情发生多少变化,对女儿的爱却始终不变,总想补偿她向她赎罪。

我也考虑过,在前妻变得比较正常的基础上为女儿凑合一下算了。但我发现人的本质实在太难改变了,她的劣根在这里那里表现出来,提醒我跟她再度走入围城将会重温噩梦。

离婚男女有不少经历过复合,但多数还是没能再牵起手来。这是因为,离婚前有离婚手续、成本、对未来的恐惧等因素制约,离婚是迫不得已才走的一步。可这一步一旦迈出去,心态就会发生一次质变,你已经品尝了孤独,度过了迷惘,你的心就不会原地踏步。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可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