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那是习惯了,你当然不记得。”军子叹了口气说,“唉,守杰,不是我说你,你性格也太绵了点儿。张佳丽那么不在乎你,你也有责任,你太惯着她了。要我是你,早他妈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了。”

听他这么评价,我有些不甘。毕竟投入太多,这评价让我心寒。

我争辩道:“要说她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也不对吧?我们离婚,拖这么久,也是她死活不愿离呢。”

“咳!离不离是一码事儿,在不在乎你是另一码事儿。”军子反驳道,“你在她心里没地位,她就把你当台赚钱和家务的多功能机器看。干吗跟你离啊?你这种又能挣钱又能干家务又不拈花惹草的‘经济适用男’,现在也不好找不是?拴着你,让你伺候着,花你的钱,在你面前耍威风。我操,她才舍不得跟你离呢!”

我无言以对。

“守杰,你算熬出头了。说实话你这些年的日子,我们哥儿几个都看不下去,替你惋惜了。这么老实一人,就毁到那个女人手里了。可毕竟那是你的私事儿,我们又不好插嘴。你离了,我们都由衷为你高兴。”建国安慰我道。

军子也道:“甭说我们,我跟你嫂子说了,她是女人,按说该向着女人吧?可她也说,唉,守杰这下算是解脱了。老话说,宁拆三座庙,不毁一门亲。可你瞧瞧,我们旁边儿人早都盼着你离婚,可你自己却执迷不悟那么久。不过,感情是你自己的事儿,我们虽然旁观者清,可也只有等你自己觉醒了。”

“唉,是啊……十年,就像场噩梦。”我叹了口气,突然很想喝酒,就问服务员:“小姐,有啤酒吗?

“有啊。”

“来三罐燕京。”

小姐把酒端上来,军子吩咐道:“你下去吧。”

见服务员转身离去,军子开口道:“反正守杰,张佳丽那人,离了就离了,真的,这女人,你跟她过下去会毁了你自己。”

“唉,我想不通。”我长叹一声,喝了口啤酒,“我跟张佳丽在学校里恋爱,供她读了两年书又帮她找工作,结婚也没让她家出一分钱。然后这么多年,我从无二心,工资全交,家务事干了大半,黄赌毒一点不沾。我一个月挣一万大几,可抽烟只抽几块钱一包的,自己买衣服都在超市里解决,三百块钱以上的我都觉得贵了。可就这样……她还是折磨我,骂我这不行那不行,对我一点儿也不关心,连我病了都懒得送我去医院。你们说,她凭什么啊?她究竟想要什么?我想不通……”

“唉。”军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守杰,说实话,你确实是个好男人。可是你要知道,这世界很复杂,人不是光有了善良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善良要看对谁。有些人,不值得你行善。你的委屈,咱们哥儿几个都清楚,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发泄一下吧。”

“我真是不明白……”军子这句贴心话触动了我的神经,忍不住鼻子一酸,“她凭什么这么对我啊……”

军子和建国都没说话,等我把这一阵哭完。

“守杰,不是你做错了,是你把感情用错了对象,唉。”见我渐渐平静,建国安慰我。

军子也劝道:“其实不光是你受委屈,很多男人也委屈。张佳丽是个教训,以后离她这类女人远点儿就成。男人嘛,不经历女人不会成熟,不经历挫折不会长大。其实张佳丽还算不上最极品的一类,毕竟她好像还没在外边勾搭男人。还有一类更极品的女人,她们完全可以专为利益结婚。被老公伺候着,花老公的钱,然后再出去偷人,还口口声声说跟老公没感觉,是追求爱情。要是找了这种女人,那才是真不幸呢。所以,你就想开点吧。”

“是,我听过一句话,‘找个我爱的人做情人,找个爱我的人做老公’,其实讲的就是这种女人。”建国插话道,“不是有个什么统计吗?说就咱们北京市,凡是做了亲子鉴定的,有三分之一的小孩不是爸爸的。想想也真吓人,那么多男人戴了绿帽子不说,还呕心沥血多少年替别人养孩子。”

“社会的病。”军子道,“道德沦丧的时代,男人有男人的病,女人有女人的病。”

“唉,现在的女人哪,成天嚷嚷着爱惜自己的羽毛,就没几个嚷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建国又发感叹。

“爱惜羽毛还算好的,不知道哪个傻×发明一句屁话,叫‘女人是用来疼的’?你们听过没?”军子问。

“听过,听过。”我和建国异口同声。

“操,我他妈听见这句话就烦。‘女人是用来疼的’,那男人是用来干吗的?当包身工的?我操,这是哪个犬男,蹲马桶时憋出来的屁话?”

“唉,你别说,军子,张佳丽以前就特喜欢跟我说这句。”

“是,那肯定。张佳丽那种品行的人,丫不说这个话,那他妈的还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再爱惜自己的羽毛,也就光鲜个十来年,到岁数早晚是灰不溜秋的老鸟一个。现在她被你一脚踹,傻眼了吧?”

“呵呵,是。”我牵强地笑了笑,觉得这番话特替我解气。

军子叹了口气说:“唉,要不怎么说头发长见识短呢?丫是在透支自己未来的幸福,出来混,早晚得还。”

建国说:“我敢说张佳丽一定会后悔,她再找不着对她像守杰这么好的人了。唉,总有这种女人,喜欢后悔,却不知道怎么防止后悔;平时不烧香,临急抱佛脚。”

军子批评我:“也怪你,毛病都是惯出来的。要是一打结婚就给她个下马威,一见她不自觉就狠狠收拾她,也不至于最后成这样儿。”

“是,我知道。”我接受了军子的批评,但随即反驳道,“可是,我不喜欢给别人下马威。都是成年人了,那多侮辱人啊?可有些人就是不识敬,你尊重她,她反倒欺负你,真是没办法。”

“也是,常言道革命靠自觉嘛。所以啊,守杰,你再找的话,一定要瞪大眼,看德行,别的都是次要的,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别图那些虚的,啊。”建国叮嘱道。

“嗯,我知道。”

三人边喝边聊,转眼到了午夜时分。

建国打了个哈欠,看看时间说:“哟,时候不早了,怎么着?”

我回答:“那,回家吧。”

“回什么家啊?还早还早。咱哥儿仨很久没一起行动了。”军子建议说:“反正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这样吧,去洗桑拿怎么样?我请你哥俩。”

我在一天前刚经历过那场令人作呕的逢场作戏,立刻摇头回绝:“去那种地儿干吗?脏死了。”

“什么话?”军子反驳,“不是说那四大铁吗?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咱们哥儿几个只占一条,今儿再占一条,铁上加铁。”

“我不去。”为获支持,我望着建国。

可意外是,建国居然笑了笑,说:“去吧,一起放松一下也好。”

“啊?”

“行,二比一,通过!少数服从多数。”军子一锤定音。

军子开奔驰前边带路,建国坐上了我的威驰。

我看了建国一眼,忽然觉得他很陌生。我心目中的他,一直是位玉树临风的文人。他当年做出崇高的自我牺牲决定,我也是很尊敬和钦佩的。可没想到,他竟欣然同意去嫖娼……

曾经的道德偶像被打下神坛,我感到他尤其龌龊。

军子安排了三个包间,交代说随便叫小姐,爱叫几个叫几个,全由他买单。

可我的心理障碍还没克服,进房就对妈妈桑说不要小姐。在里边看了几分钟电视,觉得空气很污浊,还有股怪味儿。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却发现窗户是封死的,无法打开。

我来到走廊上,这里的窗户可以打开。我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点了支烟。

只两三分钟,军子竟然也出来了。见我在走廊,他惊讶地问:“你完事儿了?这么快?”

“哪儿啊?我没要小姐。”

“干吗不要啊?”

“替你省俩钱儿。”

“×,我王拥军还没穷到那个份儿上吧?”

“怎么你也这么快?”

“哪儿啊,我也没要。”

“啊?你干吗不要?”

“你忘了?我的原则是不玩小姐。”

“×……你他妈什么意思啊?把我俩拉下水,你倒在岸上看笑话,太缺德吧你?”

“哈,哈哈!”军子大笑,“你刚才没听我说吗?”

“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请你俩桑拿,又没说请我自己,哈哈哈。”

我敬他一支烟。看来,只有建国是真在和小姐们**。

“唉,人心,可真捉摸不透。”我叹了口气。

“嗯?”军子不解地望着我。

“我想不到建国会找小姐。”

“他为什么不能找小姐?”

“他……他等小周那么多年……这不是功败垂成吗?”

“咳,这事儿啊。这怎么叫功败垂成呢?”

“这怎么不叫呢?小周快出来了,他熬这十年,马上要修成正果了,再熬几个月的事儿……”

“他干吗要熬?修成什么正果?修成菩萨?”

“呃……”军子把我问住了。

“守杰,咱俩都知道,建国是好人,可建国不是圣人。这世上谁他妈的都不是圣人,你不能拿圣人标准去要求建国。”

“可找小姐……”

“找小姐怎么啦?食色性也。我不觉得建国找小姐不道德,而认为他大大的道德。当年,小周一念之差进去了,换了谁,十个有九个都得拔腿走人。可建国没嫌弃她,十年居无定所独守空床,就为了给小周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你说,他不道德吗?”

“我承认他牺牲很多,可是找小姐……总不好吧?”

“他已牺牲得够多了,你还要他牺牲更多?”

“你不知道,军子。我一直没跟人说过。其实,这么多年,我跟张佳丽基本就是无性婚姻。”

军子惊讶地望着我:“无性婚姻?”

“对,无性婚姻。张佳丽是性冷淡,她没什么生理需求,我俩一个月一两次例行公事,她还乘机提这样那样的条件。”

“什么条件?”

“有物质的,有劳务的,比如给她买衣服,给她娘家钱之类,要不然就是替她干这干那。”

“我×!有这事儿?!”

“嗯,我一直没跟你们说过,难于启齿。”

“多长时间了?”

“七八年了。”

“×……守杰,你那婚姻简直是……地狱。唉,操,这个婚你是离对了,真是离对了。”

“可我就一直忍着,从没拈花惹草。”

“没拈花惹草怎么啦?”

“我觉得心中无愧。”

“废话!你当然心中无愧。可你硬熬着,要干吗?”

“什么要干吗?”

“我问你守着那个性冷淡,还要忍着的目的是什么?折磨自己?自虐?”

“……”我再度语塞,想了想,说,“我觉得我的行为是高尚的。”

“高尚个屁!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我怎么脑子进水了?我是对婚姻忠诚。”

“可忠诚你得讲对象不是?对个性冷淡讲什么忠诚?”

“反正我觉得要忠诚,过不下去就离,离婚前还是要忠诚。”

“你……唉,守杰,人这一辈子就几十年。说实话,我认为没必要折磨自己。当然我也不是要你放纵,可……起码不能自虐。我不觉得你高尚,你是想不开!你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就不信,你这样牺牲一点儿也不后悔?”

“是后悔了。”我小声承认,“跟你实话实说,我昨儿一拿到Pass就找小姐了。不过没成,和陌生女人上床我有心理障碍。”

“啊……是这样,怪不得你今儿不来呢。”

“是,我觉得特恶心。”

“其实也没什么,那么多人都干了呢。”

“我不行,实在做不来。”

“没事儿,慢慢来,什么事儿习惯了就好。不过我还是劝你,做个好人可以,但别折磨自己。折磨自己,受一些不必要的苦不说,你心理也不平衡。”

“是,我昨儿找小姐就是心理不平衡。”

“看看,我说得对吧?为感情,你作牺牲可以,但得有个度。过度的牺牲,往往会来阴影。你牺牲得越多,期望值就越高,可对方要是没法达到,你就不平衡了。”

“唉,是。我现在都糊涂了,什么道德,什么不道德。”

“人是该讲道德,可讲道德不是自虐。守杰,我觉得,你其实对人对己都有些苛刻,你把讲道德的门槛定得太高了。可这不但提高不了道德,反而让人不敢讲道德了。”

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扯了半天,一个妖艳女子从建国房里出来。这女人身材不错,长得也很妖媚。

我斜睨了那女人一眼,心想:怪了,怎么平时看着这些娱乐场所的女人都觉得还不错,可真正上了床却那么恶心呢?

建国见我俩在楼道里等他,笑了笑,搭讪道:“你俩早出来了?”

“哪儿啊,刚出来,刚出来。”我和军子异口同声。

“那咱们开路?”

“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