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一回到小楼便召集下人,除了菱纱宝络,她这里还有一个生活嬷嬷,正是宝络的娘,两个婆子,一个姓王一个姓皮,还有五个丫鬟,分别叫做纹锦、绮霞、羽纱、绸儿,绦儿。她叫齐了人大略说了情况。果不其然只见这些人都惊慌着交头接耳起来。

林笑道:“你们不用怕,太太得的不过是流行性感冒,又不是什么厉害的病!”见众人一脸茫然,她才想起这时代是没有感冒这种说法的,顿了顿解释道:

“太太正值盛年,身体一向很好,这次是换季感染了较重的风寒,有刘大夫这样的妙手神医医治过不了多久便会好起来。为防止传染,顾及你等安全,才禁止下人们互相走动。一会儿珍珠会召集你们统一说规矩,到时不要惊慌失措的没了体统!”

那几人见小主子镇定并未有慌乱,便也稍安稳了些,他们心里却诧异大姑娘出乎意料的沉稳。过了一会儿珍珠便遣人传唤他们去前厅集合。

见人都走了,林笑才松了一直绷紧的心弦,头开始发懵,人靠在廊柱上闭着眼做深呼吸。一旁的璎珞如蚊子叫似地唤了一声“姑娘?”

林笑问道:“你可害怕?”

璎珞咬着唇使劲摇头,林笑睁眼看天道:“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中医能有用吧,至少这不是瘟疫也不是sars。”璎珞听不懂,林笑也不再说话,她沉默的回身进了屋子上了楼,她坐在书桌前,翻出“日记本”,郑重写上:康熙三十六年十月二十五,甄氏患时疫!

林笑人留在望月楼心里却焦急不堪。无数念头在等待中涌上心来,万般猜度都难免往不好的地方去想。这疫症大约就是什么传染病吧,如此大规模的爆发放到现世都不好控制搁到这会儿说不定会死成百上千人的!林笑暗恨自己不是学历史的,她记得小说里的风花雪月,甚至记得那堆阿哥们的众多老婆和孩子的名字,而对清朝爆发大规模疫症的年份发生地完全不知。林笑又恨自己当年没上医大,不过在古代即使面对再简单的感冒没有抗生素,生是死也个两知的情况,所以她还是完全没招。

几个月的相处,林笑对甄氏还是很有感情的。若没了这人的保护,自己会成什么样啊。林笑到现在也不能想象如甄氏这样的女强人会倒下,总以为她该是铁打的身子,明明之前发觉她身体不好了,怎么就不能多劝劝呢,若那时就医现在又怎会在生死线上徘徊!想到这里林笑便后悔自责不已。甄氏是自己这世的娘,更是这家子人的唯一依靠,她思及前些日子甄氏说的那句话:‘我总会老的病的死的!’,没想到一语成谶,林笑想到这里眼里顿时蕴了泪,忽听有人上楼,她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原来是济兰过来了。

少年行色匆匆,一脸肃容,他手里提着灯。衣摆已湿了大半。济兰见妹妹红着眼**在窗前无助的看着自己,窗外已是夜色如墨,雨声渐大,屋里残香幽幽,烛火如豆,直衬得琅豆儿那张小脸惨白无比。他怔了怔,接着又强牵一笑道:“没事的。妹妹别担心,母亲会好的。”

林笑上前两步问道:“刘大夫可有最后定论?”

“尚未,还在观察。据他推论是母亲积劳成疾,本已有暗疾在身,现下正是秋疫夹杂其他病症一同爆发这才显得来势汹汹,考虑到母亲的体质刘大夫在用药上还是有所保留。”

“那要不要请其他大夫来一个会诊?集思广益也是好的。”

“刘大夫已遣人去请相熟的大夫和江宁府几位名医了,今夜就该出定论了。”

“那就好!那就好!可有我能去做的?”

“只要妹妹安全无事就是最好了。听说这次秋疫虽没有以往致死人数多,但传染的厉害,你身子稍弱被传染上了那就不好了。我已和姨娘,郑嬷嬷商量过了,只留几个身体强健的丫鬟婆子照料母亲,若他们不好……府里会照顾他们全家老小的。其他人都遣散在旁处了。出府进府的人事我让琅总管和盘金去做了,若无重大事件这段时间谁也不许随意进出府。”

林笑听得发呆,这不是和签了生死状一样吗?也不知那些下人是自愿还是被迫……她忽想起另一桩事,便问道:“二哥怎样?可是也……”

济兰摇头道:“放心,雪竹只是寻常风寒,加之这两日学业紧张,休息不够这才病倒的。”

林笑松了一口气,直说幸好。济兰又交待了她没事不要出楼,饮食注意的话便离去了。偌大的屋里又只剩下她和璎珞了,那个小姑娘已经吓的不行,林笑暗叹了一声让她去休息,璎珞虽胆小在这时却也不敢离去独留主子一个。林笑无法,只好由着她。

长夜凄冷,两人都无心睡眠,一坐一立沉默着。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望月楼的其他人才纷纷回来,林笑见少了两个,问是怎么回事,纹锦回话说皮嬷嬷和绸儿身体有恙被隔离到花园的偏房去了。又问可见宝络,这丫鬟又道随郑嬷嬷在一处。林笑见这群人里也就纹锦还算镇定,以前也听菱纱赞过她做事利索,虽然是临时调来的林笑还是让她担起了总领的事情,纹锦有讶色但很快便自若起来,并不生涩的招呼着众人伺候姑娘安寝。林笑想虽睡不着可也得做样子,免得自己的行为让下面的人更不安,所以便顺着安排洗漱了。

躺在**的林笑听着雨声哪里睡得着,她左思右想的觉得不能只是呆在楼里,总要做点什么的,想着想着又起身让纹锦进来,细问了前厅里的情状,她觉得人心惶惶众人大约都未进食,一问果然如是。林笑又问了被隔离的人名,这才知道珊瑚和琉璃都自愿留下照顾太太,又发觉并没有大灶间的几个厨娘,心里微松,忙嘱咐纹锦立刻去召集这些人让他们开火做饭,特别是照顾太太的那几人,还有主事儿的几位,纹锦得了令立刻去了。林笑披着衣服又坐起来思寻着明日自己该做些什么,如此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刚听到鸡鸣,林笑便穿戴整齐,她捡了件旧的粉紫袄软烟色的裙穿了,梳着双髻,只戴了两枚珠花,披着绿缎暗纹披风打着伞带着纹锦璎珞去了灶间,和杜嬷嬷商量着熬了些粥,待天彻底亮了,才提了食盒粥前往甄氏住处了。

林笑一路过来只觉空荡,往日的热闹都瞧不见了,这才不过一日!她心里凄惶的很,忐忑着心情刚进甄氏所住的院子,就见两个仆妇蒙着头脸在廊下门前撒石灰,见得姑娘来,都唬的只让她退出去,说是大爷交待了除了大夫和留下伺候的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内。林笑正待说话,济兰和珍珠便从备弄那里过来了,见了她,济兰沉着脸问道: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交待过了不让人来吗?你们两个是怎么伺候姑娘的?!”

林笑解释道:“我并不想进去,只是来给母亲送饭的。”

济兰和缓了神色道:“母亲现在进不了食。”

“我听说了,得了痢疾也还是要吃饭的,要不然电解质……嗯,没有体力怎么对抗疫症?我让杜嬷嬷熬了米汤,只盛了些米油,略放了些盐和糖,这样能补充能量……呃,体力。这里还有给刘大夫的饭食,他忙了一夜,只怕也饿了。”

纹锦插话道:“姑娘天没亮就起来给太太熬粥了,昨夜也没睡,一直在担心呢。”

珍珠道:“昨夜送来的饭也是姑娘命人做的,我们乱做一团竟忘了,亏得姑娘心细。奴婢这就让人把粥送进去,只看刘大夫怎么说了。”

说着她看了眼济兰,济兰点点头,珍珠唤过那两个仆妇将食盒送了进去。林笑舒了口气,待回过头来看到济兰正探究的看着自己,她不觉一愣,济兰立即收了深思的神情,微微笑道:“多谢。”

这声谢谢的好生奇怪。她正在想又听他道:“看妹妹脸色不好,回去睡一下吧,母亲的病不是旁人急能急好的。若你再病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珍珠听了也劝道:“正是,姑娘要多保重。太太这里有大爷,有姨太太,还有我们这些人照应着呢。姑娘定要宽心才是。”

林笑道:“我虽小但不是不懂事。母亲这里我帮不上忙,但总有我能做的,大家都在忙,我哪里能安心躲在楼上清闲?我亦不是弱不禁风的身子,让我无事是万万不能的。”

济兰珍珠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无奈的表情,济兰思忖了一会儿,方道:“既然如此,那么灶间的事儿就有劳妹妹了,你对那里还算熟悉,现下大厨房人手不足,只怕会出漏子,还请妹妹帮着监督。”

林笑听了忙应了。她也不多待,辞过了济兰便直接去了大灶厨房。